琼瑶离世,带走了一个敢爱敢恨的浪漫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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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1938年4月20日-2024年12月4日)

昨天,作家琼瑶在新北市的家里离世,终年86岁。

琼瑶几乎代表着一个时代,她至少影响着两代人,一代人青春时曾深夜躲在被窝里读她的书哭得死去活来,一代人从童年开始打开电视就是《还珠格格》与《情深深雨濛濛》。“琼瑶”二字几乎就是一个形容词,形容一个人“很琼瑶”,很多人都会会心一笑,明了此人的浪漫与浓情。

许多人年少时的爱情观就是被琼瑶塑造的,得益于年纪,也得益于那个时代,大家热烈地相信爱情,把纯粹的爱情作为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来看待。

后来,看琼瑶的人长大了,时代也变了,浓烈的青少年褪色成了黯淡的大人。 相信爱情不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了,它有了另一个形容词,“恋爱脑” 。 琼瑶式的爱情至上、浪漫主义、梦与幻想,成了某种“老旧”的思想,在“不谈恋爱不结婚”是流行音的互联网大潮中几乎销声匿迹。

然而,琼瑶本人一直“琼瑶”到最后。哪怕是留给世人的遗书,也要宛如情书般炽烈而浪漫,她在遗书中写道:

我是“火花”,我已尽力燃烧过。如今,当火焰将熄之前,我选择这种方式,翩然归去。我要说的话,都录在我《当雪花飘落》的视频里了。希望我的朋友们,多看几次视频,了解我想表达的一切。

“‘死亡’是每个人必经之路,也是最后一件‘大事’。我不想听天由命,不想慢慢枯萎凋零。”在留给人间最后的文字中,琼瑶写道。她以《当雪花飘落》,概括了当时的心情。

琼瑶常以雪自喻。她的自传即以“雪与火交织的人生”为副题,而她平生第一本不是平鑫涛出版的书,则是《雪花飘落之前》。

琼瑶与丈夫平鑫涛

雪花太像人生,微弱、乏力、短暂,无法主导自己的命运,“六出冰花降九霄,街前街后尽琼瑶”只是偶然,可琼瑶确实做到了,她整整影响了两代人:第一代人沉迷于她的小说,第二代人沉迷于她的影视剧。

如今,琼瑶离去,一个浪漫时代也至此落幕。

在北京和平里一家新华书店,几个刚刚放学,背着书包的中学生,看到新出来的琼瑶小说《几度夕阳红》,钱不够了,几个人便掏出各自的毛票、硬币,凑足了钱买下了这本书。踏着夕阳的余晖津津有味离去。他们刚走不久,又有两位中学生走来伏在柜台上看到这本书后,询问服务员:“还有没有琼瑶别的书?”

显然,这本《几度夕阳红》对他们已不新鲜。服务员告诉他们:“没有”。他们扫兴而去。他们刚走,又有一批中学生闯进们来,他们大概并不是为了来买书,只是看看,然后议论道:“你看过琼瑶的《心有千千结》吗?”“我不喜欢《心有千千结》,还是《窗外》好,《窗外》是她写的第一部小说,写的有感情……”

在《中学生琼瑶热》中,作家肖复兴这样写道。

据1986年11月13日《文学报》报道,在广州,70%大中学生读过琼瑶小说,特别是女学生,已“如痴如醉”。快说同年《社会》杂志报道:“近千册《星河》上柜仅两天就销售一空,《聚散两依依》某书店进书三万册,不多日便告脱销。门市营业员接待读者,几乎天天有人探听琼瑶小说的出版信息。”

上世纪80年代,几乎所有大城市的街边书摊,都在卖琼瑶小说。

“琼瑶热”并非偶然。

1962年,琼瑶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窗外》开始在《皇冠》上连载,引发轰动。此前琼瑶已为该刊撰稿两年。《窗外》是一部具有浓厚自传色彩的小说,琼瑶18岁时与自己43岁的国文老师蒋仁相恋,在父母干预和社会压力下,老师远走他乡。琼瑶试图用写作补偿这段缺失,后来又写过许多“老夫少妻”式的爱情。

《窗外》中,初踏影坛的林青霞

《窗外》的单行本于次年发行,立刻刷新了畅销榜记录,据当时的读者回忆:“凡是政治禁书,一律严格禁止阅读,抓到一律没收,而且要追查禁书来源──那年头,琼瑶女士的《窗外》,对于学生来说就是最了不起的‘禁书’了。”

1963年堪称“琼瑶年”,除了《窗外》,琼瑶还出版了《幸运草》《六个梦》《烟雨濛濛》。1965年,《六个梦》系列中的《追寻》改编成电影《婉君表妹》,琼瑶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几度夕阳红》《月满西楼》《庭院深深》《一帘幽梦》《在水一方》《失火的天堂》……此后20年,琼瑶几乎年年有新作,本本都畅销。

与普通读者热捧相反,精英读者却对琼瑶表达了不屑,李敖曾批评:“老妈子水准的书,我不看。”“琼瑶应该走出她的小世界,洗面革心,重新努力去做一个小世界外的写作者。”一些批评者甚至将琼瑶的小说称为“公害”。

大陆的“琼瑶热”,包括民间立场与精英立场的强烈反差,早在10多年便已在台湾预演过。

琼瑶的散文集《剪不断的乡愁》中,记录了这样一个小故事:1988年,她回大陆探亲时,19岁的北京女孩儿卢马为了见琼瑶苦等了几个小时,见到之后她激动地说:“我看了你许多小说,认为全世界只有你能了解我,我的父母给了我生命,是你,让我认识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你,我的生命一定是贫乏的。

电视剧《情深深雨濛濛》剧照

经过那个年代的人,能理解卢马的真诚。曾几何时,谈论感情即为“思想堕落”“下流”“低级趣味”,“我们”彻底吞噬了“我”,生活充满禁忌:男生留长发、剃光头、戴墨镜、穿花格衬衫,即为“小混混”;女生只能穿侧面拉链的裤子,正面拉链即是“女流氓”……

那时候,人们不敢拥有个性,也不知道自我是什么。而琼瑶的小说却告诉我们:你配拥有美好的爱情,青春的梦不是“保暖思淫欲”,而是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利。

很少有80年代的青年,能从父母的口中得知,爱情是美好的,它不是堕落,人可以不基于高尚的理由,仅仅出于内心的冲动,去谈一场恋爱。

回望上世纪80年代,会感念于思想解放,却常忽略了生活方式的解放。有了穿牛仔裤的自由,我们才会自惭形秽:为什么我们只会说“泡马子”“剌蜜”“盘靓条顺”,而琼瑶却会说《雁儿在林梢》《月朦胧,鸟朦胧》……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琼瑶如一扇窗,不深密周全博大,却让一代人看到:真情可贵,唯真情能点亮生命。

上世纪90年代,琼瑶剧的影响力渐渐大过了她的书。

其实,琼瑶一直横跨写作、影视两界,从1965年的《婉君表妹》《菟丝花》《烟雨濛濛》《哑女情深》起,琼瑶几乎所有作品都曾拍成影视剧,但1998年首播的《还珠格格》还是让人们看了一个全新的琼瑶。

影视剧《还珠格格》

此前的琼瑶善写悲剧,起承转合多从旧小说来,波澜起伏中不乏拘谨。《还珠格格》有了更多娱乐化的元素,不再是小世界中的哭哭啼啼,而是在尘世中任性地横冲直撞。

学者方忠指出,这种转变发端于1973年的《心有千千结》,琼瑶开始“努力表现爱情的力量和作用,尽可能地拒绝和消解悲剧”“这显示了作家在重获爱情滋润后对生活和前途充满希望”。

因《雪珂》《一帘幽梦》《又见一帘幽梦》《苍天有泪》《水云间》等的热播,90后以不同的方式进入了琼瑶,他们看到了另一个琼瑶:

一方面,琼瑶剧经常出现脱离剧情的大段独白,如《情深深,雨濛濛》中依萍在书桓奔赴南京时:“书桓走的第一天,想他;书桓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书桓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想他。”这种“近乎日记体的表述方式”,突破了“文以载道”的窠臼。

另一方面,呈现出女性主体意识。如《烟雨濛濛》中对父权的直接批判,《庭院深深》中对隐性父权文化的反省,而《青青河边草》《剪剪风》《庭院深深》《心有千千结》《碧云天》等中,女性不再依赖父权,同样能自我实现。

《在水一方》中的杜小双外表柔弱,却内心强大,最终她成了男性的拯救者,以致卢友文在病死前感慨道:“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又纤弱,又细致。但是,你却治好了两个残废。”

年轻时的琼瑶(左)与林青霞

很少有作家能像琼瑶这样,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后,还能在下一个时代中弄潮。

05、所有的时代都会终结,包括浪漫时代

琼瑶结束生命,其实早有征兆。她不愿在病床上饱受折磨,不愿失去对生命的掌控权。几年前,在给儿女的公开信中,琼瑶写道:“生时愿如火花,燃烧到生命最后一刻。死时愿如雪花,飘然落地,化为尘。”

她的丈夫平鑫涛人生的最后几年,受困于失智症,全身插满管子,毫无尊严可言,琼瑶最终选择了让他“安乐死”,面对指责,她的回答是:“他已经不能说我爱你了,这样死去有什么不好?”

琼瑶始终是统一的,在她眼中,生命是一叶驶向彼岸的扁舟,彼岸消失了,生命便终止了。没有彼岸的扁舟只能随波逐流,在与不在,已不重要。

从成名起,便不断有人问起:“琼瑶真的相信自己写的东西吗?”我们都身处在一个不相信的世界中,不相信有人能“保持自我的统一”,不相信有人还在相信。

这时候,琼瑶用自己的方式,给她的浪漫画上了一个“知行合一”的句号。

我们总说时代变了,时代怎么变的呢? 在很多悼念琼瑶的视频里,我们听到了姜育恒的《梅花三弄》: “问世间情为何物, 只教人生死相许。 看人间多少故事,最销魂梅花三弄。 ”只教人生死相许的爱情,听来依然美好,我们在心底也依然向往,只是好像已经无暇留时间给这样一份向往与经营了。

读过琼瑶书和看过琼瑶剧的两代人一旦投入生活,会发现,大段浪漫独白正被收水费、电费、物业费的敲门声打断,手机消息里充斥了房贷房租提醒,互联网弹窗里则是“35+”提醒。 人与人都成了孤岛,无法抱团取暖,只能各自奔逃。

琼瑶试图用爱情来抵抗时代的压力,她恐怕从没想过,会有一代年轻人突然觉得爱情“好累”,不敢进入其中,“爱情大过天”已成为一种旧的价值,一种急需摆脱的天真与幼稚。

现在,她最后的离世也在做一种提醒: 这世上始终有人把浪漫看作重要的事情,愿意为它奋不顾身。 仍有人在生命尽头告诉我们: “亲爱的你们,要勇敢,要活出强大的‘自我’,不要辜负来世间一趟。 ”

而我们,不要听不到。

琼瑶留下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