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雯丽老师,国内有名女演员,家喻户晓的实力派演员;国内女演员、导演、编剧,戏剧学院表演系教师,一位非常全面有才华的艺人。
自己觉得这个电影《立春》包含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尤其自己觉得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更多的是大学生,那正是人生最美好的阶段,有特别多的理想、梦想,自己想每个人身上可能都会有王彩铃的一部分,就像我自己一样。我们这个电影自己想其实涉猎面是挺广的,因为整个电影差不多是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正好是改革开放以后的十年,也是中国变化最大的十年,在这个当中人的生活、人的精神状态都发生了特别大的变化,从一个小城市里面的这几个王彩铃、黄四宝、周瑜、小张老师、还有高贝贝这么几个人的身上,还有胡金铨,就能够看到、自己觉得是一个众生相,中国的一些普通的人、在一个小城市里的一些普通的人,他们对生活的一些态度,他们的理想、他们的梦想,自己想其实那个时候、在八十年代的时候,自己也是1988年考进电影学院,在考进电影学院之前、自己也是一天到晚在做梦,就在想我自己将来要去什么地方、要做什么,真的不知道,有的时候自己伸开五个手指头一看,有五个理想,记者、作家、翻译、律师什么,但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去走,有一个愿望特别强烈地在我自己心里,要离开蚌埠、要离开这里,不管去哪、我都要离开这里,这个就特别像电影里头黄四宝有一段台词说、我只要看到一个人提着行李,不管他去哪、我都很羡慕他。自己是挺忧郁的一个女孩,而且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以来评语都是不团结同学,自己觉得是一个很大的障碍,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沟通、该怎么样跟人交流,自己觉得可能有点少年忧郁症那种,自己说我自己有点像王彩铃,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老是生活在我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到自己上大学都是这样,自己不怎么跟人说话,走路就低着头、目中无人,别人就觉得自己很傲慢,好像觉得自己很清高、不愿意理人,其实我自己内心很自卑,我总觉得自己既有傲慢的一面、因为看不惯很多世俗的东西,可是内心又很自卑,就是觉得自己特别不行,自己是A型血、双子座,本身A型血的人就很较劲的、双子座的人又是多重人格,所以老是在那较劲,而且自己老是在梦想的世界里,梦想的世界跟现实又有特别大的距离,所以当你在梦想的世界里你很自由的时候、一到现实世界,你就会觉得处处都跟你想得不一样,人怎么会这样呢、人怎么会这么坏呢,怎么跟我想得不一样呢,总是会失望,就是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成长。当时前几天《艺术人生》不知道大家看了吗,朱军提问说中年危机,顾长卫说他好像没有中年危机,因为他少年老成,自己觉得我也是、好像我没有少女阶段,自己一到电影学院,上学的时候才二十二岁,老师就把自己归类为少妇型,自己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少女的时候就很忧郁,不像人家好像很烂漫,自己老是多愁善感、很忧郁,所以一下就归类成老成的那种少妇型,要讲起来、自己觉得人生多经历一些东西、真是有好处,自己高中毕业的时候差了三分、没有考上大学,那时候一条选择、就是留下来再接着读、再考,但是那时候、自己刚才说了,我内心强烈的愿望就是要离开蚌埠、不管去哪,最后自己去了哪呢,自己就去了蚌埠旁边的一个县城,怀远县、比蚌埠还要小的一个地方,怀远县的安徽水利电力学校、在那学治水专业,毕业以后分在蚌埠自来水公司、就是水厂,其实一开始领导都很器重自己,最后把自己弄到工会,最后发现我既不会拍马屁、也不会什么,最后又把自己弄到最遥远的第三自来水厂,就是蚌埠的西伯利亚,而且在四班三运转的车间里工作,自己记得有一年春节的时候,城里就远远地放着鞭炮,自己就站在车间里看着远方,自己就想我一定要离开这里。自己觉得生活一步一步地让你去改变,后来自己想一共五年的时间,包括上水利电力学校,还有在水厂,这五年的经历、是自己人生非常非常宝贵的经历,就很难用语言去形容,自己现在作为一个演员、我能够演出这些让观众能喜爱的角色,自己觉得这五年多打了特别好的生活的底子,也许有很多观众说、蒋雯丽你演戏好像很自然、不像在演戏,觉得你很生活或者是怎么样,自己觉得最重要的就是说、你能够理解它,你能了解生活,你知道生活是什么样子,其实演员自己觉得演是其次的,最重要的自己觉得是你对人生、对生活的理解,所以当你被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你知道生活是这样子的,当你再走、走到艺术院校,再走到现在,生活是这样,你经历了生活的这种大的落差,所以自己觉得人生经历苦难、其实苦难是人生的财富,你能够在这个当中学到特别多的东西,能够滋养你的心灵,这是我自己觉得的,而且自己从小的时候、八岁进业余体校去学体操,那个时候其实家长是想让自己强身健体,但是我自己给自己弄了一个理想,就是想当科马内奇,教练一看就说 你将来会长成大个子,所以就没有培养自己,所以自己是业余体校的业余队员,队员们穿的都是体操服、自己就穿着普通的衣服,在那种环境下、自己待了三年,理想和现实的这种落差,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想、我自己也有孩子,其实特别小就经历这种苦难了,就经历了这种不平等,很多的这些东西,所以自己觉得有的时候去想、你能承受的东西更多。
因为在水厂,自己不是说我曾经到工会嘛,为什么去工会呢,就是因为领导不知道怎么看出自己有文艺才能,然后让自己组织自来水公司的文艺演出,我们的演出很成功,后来还去了省里,还参加了全国的城建系统文艺会演,实际上在会演当中,当时我们在舞台上、在那走台,晚上要演出了,其实我们跳得都特别幼稚,叫清水长流,拿个勺子在那,就表示自来水公司的,还抱个大水龙头,现在还有照片,都画个大红脸蛋,当时我们就在那走台、自己还特别自以为是地走台,一个舞台总监看我们在那走台的时候,就把自己叫到边上,他说小姑娘、你没有专业学过舞蹈吧,自己说对,他都看出来了、然后他说但是你的表现力很强,他说你有没有考虑过考电影学院啊,自己这是第一次听说有电影学院,自己是1988年考进电影学院的,八十年代末的时候、我们的这些资讯还是很少的,很少有人知道有中戏、有电影学院,所以自己那时候考电影学院、自己只知道有一个电影学院,不知道有中戏、不知道有上戏,等自己考完电影学院以后、我们老师还特别担心地说、你有没有报中戏和上戏,自己说还有中戏和上戏啊,他说你不知道更好。就是这样子,所以一个人偶然的一句话,就打开了你的一扇门,后来自己就开始看《大众电影》上正好有招生,电影学院招生那一年,也正好是因为自己爸爸要来北京出差、而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北京,自己就想着首都嘛、总是特别想往要去看一看,全当是一次旅行吧,自己说、爸,你就带我去,我就顺便考一下电影学院,完全就是顺便,自己没有任何心理压力,自己当时就是想、在一个很平凡的普通人的人生经历当中,尝试一下考演员是怎么考的,就是这么一个基本的愿望,所以自己走的时候自己还跟自己妈说、自己说我很快的,自己妈说你考不上就发电报,自己说好,结果自己妈在家里等自己电报、一等等不来,自己妈说完蛋了。考电影学院那个时候、当时北京考场是两千人,但是我们班只有十三个人录取,全国大概有几千人自己不知道了,北京考区有两千人,自己的心态完全就是抱着来玩一玩的,所以自己没有任何压力、极其朴素,自己记得当时一试的时候,我们老师说放一个脸盆在这,让大家把妆都给卸了,因为很多女孩子都化了妆去嘛,自己当时还特别得意、自己说你看我就不化妆吧,特别朴素,老师还有印象我背了个尼龙的小袋,穿灯芯绒裤子、球鞋就去了,第一试都是面试嘛,主要看一看形象,自己当时也不属于漂亮,其实自己现在都有经验了,比如说哪个哪个是经过表演训练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像哪个哪个从来没有过表演训练的、也一眼就看出来,所以当时老师一看自己、肯定就觉得这个人没有什么表演素质,但是形象上可能看着比较顺眼,自己后来听他们讲、我就在一试和二试之间,自己的准考证、当时一个老师把自己放到录取的地方了,然后另外一个老师过来说、这个不怎么样,拿下来了,然后这个老师过来说这还行嘛、又放到这了,然后那个老师过来了、说这个不怎么样,就这样折腾了好几遍,险些自己一试就刷下去了,最后还是我们主任老师说、这个再看看吧,把自己准考证扔到这来了,所以自己就进了二试了,因为一试没有什么可展示的,你看朗诵、自己说着一口蚌埠普通话,说走路都是走路,唱歌自己那嗓子又不行,只有这两项是特长的,还有一个就是集体小品,集体小品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小品,所以就没有机会去展示自己,但是到二试的时候、你可以展示你的特长,自己不是会跳一点舞嘛,所以自己就跳了一段舞,其实这也是你的长项,因为你通过舞蹈的时候、你能展现很多你光彩的东西,一个人找到了你自己的一个途径吧,自己跳的是《乌苏里船歌》,一个渔家女,其实舞姿不怎么样,但是她有欢心的表情,渔家女看到鱼以后、那种快乐,那种想往,这有表现的地方了,有这个途径了,所以一跳完这个舞、自己就明显地感觉到考场里头所有老师的眼睛都看着自己了,然后我自己就开始信心倍增,我们二试考完以后、据他们说,我们主考老师就拿着自己的准考证,本来就是他把自己放到不要里头的那个老师,其实二试的时候、主要的考生是在前面的大教室,后面的小教室是再看一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自己是那漏网之鱼,在那小教室里头考的,所以我们那个老师不是主考老师,主考老师在前面大教室,所以老师拿着自己的准考证跑到前面说,我们这有一个好的,所以自己就这样进了三试。三试实际上是一个有全面展示的一个机会,其实自己三试是发挥得最好的,自己当时觉得即使考不上、自己觉得那一天都值了,因为自己突然觉得好像我人生所经历的 到那年二十二岁嘛,最后一年考大学,因为它截止就到二十二岁,自己说我人生二十二岁来所经历的所有的一切、包括情感的,包括我对文学艺术的,所有亲情的,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天全都用上了,就通过这些小品,比如说像自己当时讲一个、他说你要讲一段你最难忘的事,自己当时立刻就想到自己的外祖父,就是自己最后一面见到我的外祖父,其实自己没有任何准备,上去自己就开始讲,自己讲着讲着的时候,当时考场也是很多人,当然没有今天人多,主考老师就在前面,但是自己讲着讲着的时候、自己就觉得他们都不存在了,自己就觉得有点灵魂出窍了,真的是那种感觉,其实自己最后在演戏的时候、自己一直想找那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找不着了,这可能也是你天然应该能够做演员的一个素质,就是你相信它,这个信念感特别重要。自己当时真的觉得自己在面对姥爷在说话,周围的人都很虚拟了,而且自己说到最后很多老师、郑洞天老师当时看完那个就说、这个女孩我将来要用她,他们印象都非常深刻。后来还有一个小品《唐山地震》、大家可能在电视上都看过,前面因为讲了这故事、我自己已经觉得很得意了,自己觉得应该不会再叫我上去了,结果没想到老师又叫自己上去了,自己当时脑子里想,因为自己在看别的同学演的时候、自己就觉得他们表达得都不对,因为它的前提是、你亲人都故去了,这个时候正好你不在唐山,你出差回来,你面对一片废墟,所以自己就觉得生活的底蕴对于一个演员是多么重要。很多考生他们上来,像小偷一样在那翻翻这、找找那,好像试图想挖点什么东西出来,自己说这个完全不是老师的命题啊,自己当时脑子里想到的是一幅画,这幅画就是自己说的德拉克洛瓦的《墓地上的孤女》,小的时候自己曾经把它贴在我们家的墙上,自己当时去年去法国巴黎的卢浮宫还看到这幅画,自己还跟自己儿子说、自己说妈妈当年就看到这幅画、讲了那个故事,它那里头就是一个小女孩、背景就是墓地上的十字架,她仰望着天空、张着嘴巴,眼睛里含着热泪,自己觉得那个表情、那个神情就是她,因为自己小时候看那幅画自己就看哭了,自己就想我要是像她一样、亲人都不在了,我将是多么孤独,所以当时老师出这个命题,自己就想起那幅画,正好老师就叫自己上去了,自己其实就是把那幅画表演了一下,自己就找了一个很静的角落,因为大家都在表演区嘛,自己就跑到那个拐角,自己怕影响别人,自己就坐下来、然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当时正好自己奶奶去世不久,自己就在想自己的奶奶。我自己觉得感情已经比较饱满的时候、自己就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然后眼泪流下来,结果最后这个就变成电影学院经典的一个段落,自己觉得演戏演戏,其实不是演,是你有的有多少,不管是从哪个方面的、你的知识,你生活的这些东西,你有的东西、你有十个,你可能只有表现出五个、六个这样,反正那天自己就觉得那天我所有的东西、自己就觉得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自己以前总觉得内心有一团火想要喷发出来、但是没有地方去喷发,就像王彩铃似的,她总是燃烧,但是她不知道该到哪去喷发、能有她的舞台去表现,因为她有她的目标、她有她的歌剧,我没有目标、没有歌剧,但自己总觉得内心有一团火想要燃烧,那天就在那个考场里头、自己觉得我一下子就把这些东西释放出来了,觉得特别舒服,所以当时自己回去的时候自己就想我即便考不上,我觉得此生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