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云儿
学过地球物理,干过深海打捞,办过科技企业,做过电影制片,花8年时间打磨出来的导演首作——《里斯本丸沉没》,半月前摘得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纪录片,不仅在豆瓣创今年国产电影最高评分,还将征战奥斯卡金像奖……方励,这个拥有多重身份的71岁理想主义者,依然平均每天只睡4小时,“这个世界太好玩,我舍不得睡觉”。
无论涉足商海、深海打捞,还是后来投拍、执导电影,在他看来,都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热爱,要将自己的生命淋漓尽致地燃烧透,把一辈子活出两辈子的精彩。人生苦短,及时追梦,这是他最重要的信条。
《百鸟朝凤》剧照
方励在《里斯本丸沉没》中采访遇难者家属
1.
22岁迎来顿悟时刻
『外界的压力其实根源还是在自己的内心,当人不为外物所羁绊时,才有可能活出自己。』
生命的意义在哪儿?人究竟为了什么而活?与很多同时代的年轻人一样,这两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方励心头。
1953年12月26日,方励出生在成都铁路系统的一个大院里,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母亲生下他就去大学读工业经济,父亲是铁路工程师,两岁的方励就被送去全托幼儿园,放养教育、野蛮生长。
对万事万物的好奇、对喜爱之事的专注,是方励与生俱来的天性。他小时候被父亲呼为“小捣蛋”,曾把电线捅进插座眼儿,“嘭”一声烧断了全院的保险丝,上小学后更是自己动手做土火箭、蒸汽船,是个十足的“好奇宝宝”。爷爷、父亲对摄影的爱好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方励,后来方励爱上电影,与家人的影响不无关系。
不过,12岁那年,一场浩劫袭来,方励的家一夜之间“没了”——父亲被诬成“军统特务”,母亲被下放,他的世界坍塌了。当时大院里有户人家在中文系教书,方励从这位邻居家看到不少世界名著,《德伯家的苔丝》《白夜》《红与黑》《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文学成为那个年代他心灵的慰藉所。
17岁时,方励被下放到贵州深山老林里打隧道、修大桥。那是一段难熬的时光:住着拥挤的工棚,他只有一平方米的容身之地;每天一睁眼就是干活,挖石头、搭泥墙,没有工资,只有饭票,有次出事故,他差点被混凝土活埋成雕塑……为了排解苦闷,他喝酒、打架、扒火车,疯狂行为的表面下是极致的压抑、迷茫和孤独。40年后他参与编剧电影《观音山》,某种意义上便是有感而发。“绝望中的少年,在什么境遇下还有可能活过来?这是我的真实经历。”
转折发生在20岁。当时方励已经被招工回到城里,在成都的第二铁路工程局机械厂当钳工。后来,北京工程机械厂缺液压钳工,他就被借调到北京,当了一年半的“北漂”。在当时铁道部五七干校的图书馆里,他突然发现一批内部读物,读了很多历史书和传记。他从字里行间中拼凑出这个世界的真相,看待世界的角度由此发生转变。当一个人意识到历史的广袤无际,现实中的荒诞和纷扰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熬过人生的至暗时刻,方励终于在22岁那年迎来顿悟时刻。有天工作时,一个领导在前面扛起了大包,方励也本能地站起来扛包,结果突然发现,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在别人眼里,他这是在抢活干、拍马屁。世俗的眼光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为这事,他琢磨了两个星期。他质问自己:“我到底应该对谁负责?我是替工厂干活吗?还是替某一个人干活?”最后,他终于想通了:外界的压力其实根源还是在自己的内心,当人不为外物所羁绊时,才有可能活出自己。
2.
“六边形战士”率性而为
『我这个人一辈子特立独行,不管别人眼光,所以永远有人说我神经有点毛病。』
高考恢复后的1978年,方励白天在钳工台上干活,结束后在车间里读书备考。物理学了28天,化学32天,数学3个月,从初中到高中的课程,全部自学。当时大家普遍害怕毕业后被分配去地质队,而方励只是想读书。填志愿时,因为他的分数不高,为了提高录取率,他老老实实报考了华东地质学院(现东华理工大学),再加上备考过程中喜欢上了物理,最终被地球物理专业录取。
如果用绩优主义的标准来评价大学时期的方励,他堪称全方面发展的“六边形战士”。他既拼命玩,也拼命读书,白天出去玩、踢球,晚上熄灯了再开始做作业。他是校学生会副主席、院报编辑、校足球队队长,还打破100米、200米、400米跑校纪录,是绝对的校园风云人物。当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英语的重要性,上完英语必修课后,还一直保持练习,没事自己翻译文章,找人练口语。
方励的优秀全校公认,调皮倔强也尽人皆知。一次开运动会,有个裁判觉得他个人表现太突出,偏袒了另一位同学,让两人并列第一。结果方励坚决不领奖,体育委员替他领了奖,他还把奖状全都撕了。“我这个人一辈子特立独行,不管别人眼光,所以永远有人说我神经有点毛病。”
大学毕业后,4年三好学生、成绩最好的方励去了核工业部第三研究所,成为全系唯一一个毕业后分配到北京的毕业生。他的工作是搜寻探测铀矿资源,可是所里人太多,方励逐渐觉得“有我不多,无我不少”。碰巧,这时有家在展览会上认识的美国公司向他抛来橄榄枝,邀请他担任公司新设的中国代表处负责人。方励便辞去了体制内的铁饭碗,在外企干了两年半,然后前往美国留学,在维克森林大学攻读工商管理硕士。之所以就读商科,也是出于好奇,因为他对科技的市场开发与管理感兴趣。
硕士毕业两年后,方励怀揣着在美国辛苦工作攒下的5万美元回国创业。创业第一年,他睡了一年地板,吃了一年泡面。为了赚钱,他什么都干,卖推土机、二手卡车,然后把收入投入到他喜爱的地球物理仪器和石油工业实验室仪器的行业。1991年,方励创建了劳雷工业,公司名字取自他早年在美国居住的“劳雷大道”,如今这家公司早已是地球物理仪器领域门类最多、响当当的存在。
创业成功的方励,很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但他对金钱的态度,从来不是多多益善。有朋友邀请他一起做房地产,赚更多钱,他直接回绝,表示志不在此。在他看来,钱应该拿来买快乐,比如,拍电影。
虽说当时是导演王超主动找方励投资他的电影,他才从此踏入电影圈。但方励说,即便没有这件事,他也终有一天会做电影:“我从小就喜欢摄影,又喜欢文学,也喜欢电影,这是跑不掉的。”
如果说方励在电影圈的第一部作品《安阳婴儿》还带有一定玩票性质,从第二部《日日夜夜》开始,他便决定全身心拍电影了。自此,白天做科技,晚上做电影,成为方励的日常,一直至今。从最初的王超,到一直合作长达20年之久的导演李玉,再到李杨的《盲山》、韩寒电影首作《后会无期》,方励青睐的都是文艺片,而且是能与观众交流的大众文艺片,并非自说自话的实验电影。对他来说,做电影与投资、赚钱无关,而只是纯粹因为喜欢,被导演、故事、人物所感动就干,完全率性而为,不在乎输赢。
3.
“惊天一跪”源于仗义
『这是我与吴天明的一次合作,只不过他在天堂,我在人间。』
从世俗角度看,方励绝对算得上成功人士,有钱,有名望,有代表作,是很多年轻人心中的精神导师。但他又有点离经叛道,常常做出常人无法理解之事,比如《百鸟朝凤》的“惊天一跪”。
本来,方励没准备下跪。
2016年5月12日,因为之前听说直播比较火,身为电影《百鸟朝凤》志愿宣发团队队长,方励在一个软件上开启了直播。一开始,他还在讲影片背后的故事、推广团队的艰辛,然后,他开始请求影院经理能多给这部影片排片。“你们院线经理能给我排一场黄金场,我什么都能做,能给你们下跪。现在不是流行一个词叫‘跪求’吗,我来跪求你们。”
说到这里,看到眼前数十位为了电影加班加点,但眼看心血就要付诸东流的年轻宣发人员,方励的情绪突然涌上来了。起身,下跪,他一头磕在邦邦硬的地面上:“我知道各位(影城经理)有房租、水电费、业绩指标,但是这部电影,仍然有观众想看却没看到。一年五十多个周末,能不能就有一个周末,大家也任性一回?我今天这一跪,是希望大家能在微博、朋友圈上推荐一下《百鸟朝凤》。所有的朋友,只要为《百鸟朝凤》帮过一点忙,我都爱死你们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抬起头来的方励,头顶已有白发,眼里噙着泪花。
方励并非《百鸟朝凤》的主创,他下跪求排片,始于仗义和热情,终于信守承诺和对电影的热爱。他和《百鸟朝凤》导演吴天明只能算是神交。对于这位一手培养出张艺谋、陈凯歌、田壮壮等人,为中国电影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导演,方励一直敬仰有加,一直想有机会两个“老顽童”合作一把,没想到造化弄人,吴天明意外去世。
后来有一天,吴天明的女儿吴妍妍邀请方励来当一个青年导演计划的评审,她对方励说:“我爸有一部片子,还没有发,您看看提提意见。”看完《百鸟朝凤》后,方励背过身半天没说话,待转过头来,满眼噙泪。听说电影没钱宣发,方励二话没说,直接答应要帮忙,“一定要把这部电影推出去”。
“我不是给自己求,我是为吴导的遗作去求大家,我觉得(下跪)都不稀奇,因为你是在求人。”多年以后,回顾起那次“跪求排片”事件,方励认为,“这是我与吴天明的一次合作,只不过他在天堂,我在人间。”等到方励执导的电影《里斯本丸沉没》申报奥斯卡奖,吴妍妍自告奋勇请缨,替他担下所有的工作。“这真是缘分!她爸爸的电影我来,我的电影她来。”
方励绰号“大老方”,古道热肠的性格在圈内有口皆碑。“跪求排片”虽然是情绪“上头”的一次突发事件,却为中国电影史上书写下传奇一笔,方励的名字也因此被更多人知道。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方励还利用自己在地球物理、海洋探测上的专业技能,出现在各种事故的营救、调查现场。
2002年5月7日,一架客机在大连海域失事。3天后,方励从《北京晚报》上得知,失事飞机的黑匣子还没找到。他立刻与业内朋友联系,询问是否有人用过声呐信标定位仪,结果谁都没听说过。方励立刻表示愿意前往做义工,自带干粮,自带仪器,参与打捞。当时方励手边并没有这种仪器,但当得到允许后,他迅速联系到美国厂商,请求对方无论如何给他弄到一台仪器。他又联系到一位世界知名深海打捞专家,请对方马上飞过来操作这台设备。四十多个小时后,仪器和专家都到达了现场。他们在海上干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黑匣子。
他还是蓝天救援队志愿者、国家文物局水下考古队志愿者,2013年沈阳法库坠机、2017年河北潘家口水库潜水员失踪,方励都参与了援救工作。后来搜寻里斯本丸号,方励也是一腔热血,只不过越走越深,陷进去了。
4.
打捞沉船的心碎故事
『虽然绝大多数亲历者已经不在了,可他们的家人亲属还在,我想挖掘更多亲历者背后关于亲情、爱情、友情的故事。』
“当一艘船沉入海底,当一个人成了谜。”韩寒为《后会无期》写的这句歌词,开启了方励另一部作品的大门。
1942年10月,载着一千八百多名盟军战俘的日本货船“里斯本丸”号,在中国东极岛(位于浙江省舟山市)附近遭到美军鱼雷攻击。日军用机枪扫射从船上落水的盟军战俘。附近岛上的二百多名舟山渔民冒着生命危险,划舢板救起了384名盟军战俘。
2014年的东极岛上,制片人方励和导演韩寒拍摄电影《后会无期》,第一次听当地人讲起“里斯本丸”号的故事。当时的方励没有想到,自己会为这个故事耗费整整8年光阴。
“这么大一件事,我居然不知道!”方励向来对历史感兴趣,又听说这艘沉船七十多年来都没找到,他一下来劲了。一般人听到一桩奇闻,感叹一下也就过去了,可方励好奇心向来旺盛,更何况在海底找人寻物,正是他的强项。
2016年至2017年,方励带着团队出海寻找“里斯本丸”。他们出动了水下机器人、无人艇、空中无人机,终于找到了一艘沉船。由于船体已经腐烂,无法识别舷号,团队只能用声呐扫描得到船体的三维影像,再与当年的设计图纸比对,最终确认了这就是“里斯本丸”号。
再往后,刚从海上回来的方励就听说,当年参与救援的中国渔民,也是整个事件唯一还健在的中国目击证人林阿根已经94岁了,记忆力退化严重,另外还有一个战俘老兵尼斯·莫利还活着,在英国。方励立刻警觉,如果再不“抢救式”采访两位亲历者,这段历史就真的要被埋没了。
方励发现,2004年,一名叫托尼·班纳姆的英国历史家曾经撰写了一本关于“里斯本丸”沉没的书籍,他接触过一二十位当时尚在世的战俘,还做了很多周边采访。他迅速联系上托尼·班纳姆,在后者的帮助下获得了关于这艘船的许多资料和亲历者及其后人的联系方式。
2018年4月,方励踏上前往英国、美国、法国、加拿大等国的旅程,采访事件亲历者和他们的后人。当一个个令人心碎的故事呈现在他面前时,他再也受不了了:“当年登船的战俘一共一千八百多人,我手里的名单就只有一二十人,我不甘心。虽然绝大多数亲历者已经不在了,可他们的家人亲属还在,我想挖掘更多亲历者背后关于亲情、爱情、友情的故事。”
当方励提出想通过打广告的方式寻找更多战俘后人时,团队成员纷纷质疑:这个年代谁还看报纸?方励说,不对,老年人看报纸。一打听报价,一个版面大约要2万英镑,但方励还是坚持要登报。不少媒体一看,怎么一帮中国人来找英国人的战俘后人?大家被他的行为打动,主动给了大幅度折扣。
“你们在哪儿?寻找‘里斯本丸’号战俘后人。”2018年7月,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卫报》等媒体上出现方励发布的寻人启事,持续时间长达两个月。
后来,BBC也找到方励,当听说纯属个人行为后,BBC专门邀请方励做了一场全球直播。在各大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下,方励一下子找到了三百八十多位战俘后人。最令人惊喜的是,居然还有一位当年被渔民救起来的老兵尚在人世,住在加拿大山区。
5.
卖房拍出“金鸡奖最佳”
『钱没了,能活着就行。但是这个电影是我必须得做、不得不做的事情。谁让这个历史关头你闯进来了?谁让你把物证(船骸)找到了?』
寻找“里斯本丸”,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心,后来采访亲历者及其后人,也只想做成电视纪录片,但没想到在此过程中,方励被一个个悲欢离合的故事深深打动,本能地想要分享给全世界。“因为这件事的情感浓度太强了,我觉得只有大银幕才是最适合的。”2018年大约七八月,方励终于决定,要拍成纪录电影。
“我根本没想过当导演,可是谁会跟我一起拍这么久?电影到底怎么做,也不知道。”方励坦言,他是被逼执导的“临时工”。但有一点,他始终清楚:还原历史真相只是影片的一个目的,更关键的是讲述背后一个个人的故事。“什么东西触动了我,我就想分享给观众,这就是电影的原理。”
方励本人也是片中的一个重要角色,他是影片的起点,也是带领观众寻找历史、倾听故事的人。方励坦言,对于是否出镜和担任重要角色,他也曾纠结良久。一开始他考虑过让自己尽量往后退,全知视角,找一个专门的播音员来念旁白,但后来发现这样做反而缺乏感染力。
方励确实是拍摄这部电影的“天选之人”。他有找到沉船的技术实力,懂电影艺术原理和制作流程,更重要的是,他有股不计代价“死磕”的执着。他透露,所有采访没有台本,因为他不是去问问题,而是进入受访者的世界,“向他们汇报”。每找到一家人,他首先拿出一本厚厚的工作手册——里面全是关于“里斯本丸”的图片资料。他指着沉船三维影像图对受访者说,看,你爸爸就在这儿。受访者顿时泪如雨下,对于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父亲失踪了七八十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一个美国小伙给方励发过好几封邮件,希望团队能去采访他的奶奶。奶奶的父亲当年是一名炮兵,在沉船中去世,她的心愿就是把父亲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团队一开始建议线上采访,因为美国东部只有这一位受访者,但方励还是坚持飞到地球对面,见了老人一面。“我们去采访她,更多的不是从她那里获得多少内容,而是去抚慰她。”
一开始,方励以为一部纪录片几百万元就能拍下来,没想到不知不觉中,他在这个项目上投入的金钱越来越多,直到2021年,他的资金链断裂,只能开始借钱拍片。他不是没想过找投资,但根本没人敢投一个拍摄效果和市场回报未知的纪录片。很多人听了“里斯本丸”的故事很感动,但真金白银掏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最后,方励只能卖了北京和成都的房子,现在租房住。
“钱没了,能活着就行。但是这个电影是我必须得做、不得不做的事情。谁让这个历史关头你闯进来了?谁让你把物证(船骸)找到了?你明明知道这些老人只剩三位了,你又是做电影的,至少沾点边。”让全世界知道“里斯本丸”的故事,变成了方励的使命。
为了这部作品,方励几乎拼上身家性命,钱没了,头发少了,也白了。这种“任性”,和他当年“惊天一跪”如出一辙。好在这一次,他同样不是一个人:来自德国的摄影师至今没分到片酬,一句话没计较;他的多年好友、导演李玉为影片旁白担任配音指导,一句一句帮方励纠正发音;韩寒为影片投资300万元;电影海报设计师黄海为影片免费设计了一张海报……方励说,这个故事是属于大家的,所以人人都来帮忙。影片上映后,一开始排片惨淡,无人问津,但随着口碑的发酵,越来越多人在影院里哭得泣不成声,主动成为“自来水”,为影片发声。最终,影片斩获四千五百多万元票房,至今仍是2024年国产电影豆瓣最高评分。
如今,《里斯本丸沉没》在刚刚结束的第37届中国电影金鸡奖上获得最佳纪录/科教片奖,又踏上了征战奥斯卡的新征程,方励也已赴美开启“冲奥”之旅。正如他经常所言,假如人生是苦海,他就是个小舢板。“但别忘了,自己是船长,什么时候抛锚,什么时候起航,不管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我说了算,哪里是彼岸,只有我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