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旦名家王梦云:演“勇奇娘”名满全国,将残疾儿子培养成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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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梦云是京剧老旦名家,她嗓音嘹亮,戏路宽泛,唱、做皆优,行腔委婉细腻,表演富有激情。

从艺几十年,王梦云主演过《钓金龟》《遇皇后》《赤桑镇》《岳母刺字》《清风亭》《谢瑶环》《打龙袍》《徐母骂曹》等众多优秀京剧剧目,深受戏迷追捧。

1970年,在京剧电影《智取威虎山》中,王梦云因饰演“李勇奇的母亲”,更是名满全国。

王梦云的丈夫是著名戏曲理论家黄菊盛,他们的儿子患有先天性成骨不全,肢体残疾。身边人劝王梦云,让儿子自生自灭,她含泪拒绝。

王梦云出身寒微,学戏、唱戏经历了哪些挫折与坎坷?她如何将残疾儿子培养成受人尊敬的企业家?

进入正题前,“细品名人”先要纠正一个错误,此前很多报刊、媒体说出王梦云生于海南海口遵谭镇儒文村,这是不对的。

那里的确诞生过一个王梦云,但对方是赫赫有名的法学家,此王梦云非彼王梦云。

著名老旦王梦云,1938年出生于京郊海淀一个贫苦家庭,父亲是在交通部门当杂役,薪水微薄无法养家。

王梦云的母亲经常穿过长城,去河北蔚县购买几十斤米,然后背回海淀镇出售。来回一趟要好几天,收入同样微薄。

王梦云一家没有自己的房子,四处租房经常搬家。

王梦云印象最深的是,6岁那年,他们全家租住在北平海淀中关村一间看田人的房子里。房顶摇摇欲坠,几根弯弯曲曲的树干勉强支撑起大梁,墙壁、窗户透风,夜晚躺在床上,透过瓦的缝隙就能看见天上的星星。

然而无论条件多苦,王家父母坚持从牙缝里挤出来钱,供王梦云读书。他们对邻居说:我们吃了没文化的苦,再也不能让女儿做文盲。

新中国成立后,王梦云的母亲进入餐巾绣花厂上班,生活才稍稍有所改善。

1950年,王母的单位组织文化学习,工会主席告诉她,中国戏曲学校正在招生,学校实行供给制,不仅免费提供食宿,每月还给学生发5块钱津贴。

王母正担心自己供不起女儿读书,第二天就给王梦云报了名。

当时王梦云12岁,五官清秀,身材匀称。虽然家里没人从事文艺,但她声音响亮,乐感很好。经简单考试,王梦云顺利被中国戏曲学校录取。

该校采用新式教学,不仅教孩子们唱戏,还开设了语文、数学、历史、政治、音乐、地理等课程。

王梦云如饥似渴学习文化知识,由于没有钱买书,她经常跑学校图书馆,还将25万字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工工整整抄写了一遍。

入学第二年戏校分科,老师根据王梦云的五官举止,及发音特点,安排她学唱老旦。

小姑娘都爱唱漂亮的花旦、青衣,一听说让自己学老态龙钟,动作迟缓的老太太,王梦云当场被气哭了。

时青山老师耐心给她做工作,讲述老旦在舞台上的重要性,讲龚云甫、李多奎、李金泉等老旦名家取得的巨大成就。他还告诉王梦云:要想唱好老旦非常难,可老旦的艺术生命也更长。

半个月后,王梦云转变态度,开始用心学唱老旦。

在中国戏曲学校,王梦云先跟随时青山老师学唱《探寒窑》,后跟梨园名家孙甫亭学唱《桑园会》《钗头凤》《牧羊圈》《望江亭》。

王梦云学戏刻苦、用心,老师教得尽心尽力,她进步非常快。

王梦云首次登台演唱的是《探寒窑》,上台前由于头勒得太紧,非常不舒服。

唱到慢板时,王梦云头痛欲裂,她在台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面对黑压压的观众,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死在舞台上也要唱好,不能辜负戏迷,不能辜负恩师。

演出结束,台下掌声雷动,王梦云匆匆回到后台。恩师时青山向她竖起大指,几个师姐为她鼓掌,王梦云的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王梦云在中国戏曲学校学戏8年,是班上的明星学员。

(孟泰(1898年8月17日-1967年9月30日))

毕业前夕,全国劳动模范、钢铁厂工人孟泰的先进事迹风靡全国。王梦云的青春激情被点燃了,她在毕业志愿上填的是内蒙古包头,一心想去边远城市发光发热。

老校长史若虚爱才惜才,没有批准王梦云的志愿,将她留在了中国戏校实验剧团。

参加工作伊始,单位里的老生、花脸演员正赶上变声期,团里排演的剧目以做功戏为主,王梦云唱腔嘹亮,动作、表演细腻传情,很快撑起团里的半壁江山。

实验剧团去外地演出,压轴的折子戏必然是王梦云演唱的《岳母刺字》《罢宴》,戏迷热情的掌声,一次次回荡在剧场。

演出结束,观众舍不得离去,站在原地长时间鼓掌,大幕根本拉不上。王梦云等人只得一次次含泪向大家鞠躬致谢。

(早年王梦云)

在实验剧团,王梦云常演的全本大戏有《洪母骂畴》《三关排宴》《钓金龟》,她在京剧界小有名气。

1961年,为弘扬京剧艺术,党和国家鼓励艺术传承,倡导名师带高徒。这年9月在组织安排下,王梦云拜“老旦泰斗”李多奎为师,她的师弟李长春拜裘盛戎为师。

早在戏校读书时,王梦云就听恩师王玉敏说:李多奎先生的唱腔太美了,我非常想学,但始终未能如愿。

王梦云问为什么。王玉敏说:解放前我唱戏只能勉强糊口,哪有钱拜师呀?

恩师多年未竟的梦想,自己竟然实现了,王梦云非常激动。

拜师宴在北京的东来顺饭庄举行,老校长史若虚主持拜师仪式,大家在一起合影聚餐,氛围感人温馨。

成为李多奎先生的入室弟子后,王梦云非常珍惜学习机会。她连走路、等车、睡觉前都在用心揣摩李老唱腔中的“中锋响堂”,喷口,以及擞音的“夯劲儿”。

李多奎尽心尽力教王梦云《赤桑镇》《游六殿》《行路》等传统京剧。

为感谢李老的辛勤付出,一次王梦云用不多的工资给他买了一双皮鞋。李老师很生气,没有接受。

王梦云家里种有石榴、枣树,秋天她将精挑细选的红枣、石榴送过去,恩师非常喜欢。

60年代初很多人饿肚子,李多奎家条件好一些,他经常留王梦云在家与夫人、女儿一起吃饭,并隔三差五带她下馆子。李多奎将王梦云当成家人,当亲女儿看待。

每年春节,王梦云会捧着亲手栽培的水仙花,给李多奎老师拜年。

恩师过生日,或弟子们在恩师家聚会,王梦云就唱歌曲《绣红旗》《英雄赞歌》给大家助兴,王梦云与李多奎老师相处得就像一家人。

那个年代讲究全国一盘棋。1969年上海京剧院缺乏优秀的老生、老旦,组织上将王梦云、张学津等人调了过去了,落户上海。

当时的交通、通讯远不如现在,上海距北京千里之遥,王梦云与恩师李多奎联系渐渐少了。但恩师的敬业精神,独特的唱腔艺术,时时刻刻滋养激励着王梦云。

1974年月,王梦云随上海京剧团赴北京排演现代京剧《磐石湾》。一天,李多奎老师的儿子匆匆赶到后台,哽咽着对王梦云说:我爸走了。

王梦云无法控制情绪,当场泪流满面。她匆匆赶到八宝山送恩师最后一程,因心有愧疚,走在送行队伍的后面。

李老的女儿发现了王梦云,上前将她拉到了家属行列。望着恩师遗照,回想与恩师相处的点点滴滴,王梦云的泪水怎么也擦不干。

在上海京剧院,王梦云除了《磐石湾》,还表演了《沙家浜》《四川白毛女》《智取威虎山》等现代京剧,事业持续红火。

1969年,北京电影制片厂将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搬上银幕。该片由谢铁骊执导,童祥苓饰演杨子荣,沈金波饰演参谋长,施正泉饰演“李勇奇”,王梦云出演“李母”。

(王梦云在《智取威虎山》中饰演李母)

(《智取威虎山》海报)

虽然这是一部男人戏,但王梦云将李勇奇的母亲塑造的英勇无畏,可亲可敬。尤其是她演唱的“军民一家心连心”更是大气舒展,情真意切,成为该片的一大亮点。

1970年,京剧电影《智取威虎山》在全国公映,“打虎上山”“军民一家心连心”等唱段被亿万国人传唱,“勇奇娘”的扮演者王梦云,也被无数戏迷熟知和喜爱。

在此后多年的演出中,王梦云也一次次以“奶奶”“婆婆”“妈妈”的形象出现在舞台上。她在《红灯记》中演“李奶奶”,在《沙家浜》中饰演“沙奶奶”,在《节振国》中饰演“节母”,深受戏迷欢迎。

王梦云业务出众,人品艺品俱佳,1994年当选为上海戏曲学校校长。

任职期间,王梦云时刻以史若虚、李多奎等前辈为典范,爱生如子,严抓教学质量,为我国的戏曲事业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

王梦云与北京戏校的孙毓敏校长、中国京剧院的刘长瑜院长、北京京剧院的王玉珍院长,被誉为京剧界的“四大女能人”“四大院长”。

王梦云担任上海戏剧学校校长8年,2002年她退休了。她退而不休,卸任后不拿1分钱工资,成为上海戏剧学院教学监督小组成员。

(王梦云剧照 摄于2000年)

(王梦云教学照片)

王梦云事业辉煌,家庭生活却充满了坎坷与泪水。

王梦云的丈夫名叫黄菊盛,他60年代初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他文笔优美,正义感强,特殊年代里著名作家吴祖光遭受不公正待遇,他多次暗中保护吴祖光。

上世纪60年代中期,经好心人介绍,王梦云与黄菊盛相识,交往两年后两人在北京结婚。

1967年,王梦云生下了儿子黄宇。让她绝望的是,儿子患有先天性成骨不全。由于缺乏造骨细胞,黄宇骨质非常脆,不能站立,翻个身、打个喷嚏都有可能骨折。

王梦云背着儿子跑遍了北京、上海、广州各大医院,借遍了亲友的钱,也没能治好儿子的病。

身边人委婉劝王梦云:小宇是你和老黄一辈子的负担,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这对他对你们都是解脱。

王梦云哭着说:我做不到,否则我就枉为人母。

两年后,王梦云与丈夫又生下一个女儿,即便如此,她对黄宇的爱丝毫没有减少。

1974年,黄宇该上小学了,由于生活无法自理,没有一所学校愿意接纳他。

在这种情况下,王梦云一边演出,一边教黄宇识字,教他算术。

有时夫妇俩都要出差,王梦云就将儿子背到剧团,她在台上演出,后台的同事主动当老师,教黄宇学习文化知识。

王梦云经常教育儿子,虽然咱肢体残疾,但精神必须强大,必须自立自强。

十多年间,在母亲教育激励下,黄宇学完了小学到高中的全部课程。

上世纪80年代,经人介绍黄宇进入上海一家刻字社,成了一名学徒工。一个月过去了,黄宇将36元工资交给妈妈。

王梦云抱着他哭了:儿子,你终于能自食其力了。

王梦云并没有满足,她帮儿子报名参加自学考试。短短几年间,黄宇成功通过了英语、政治经济学等多门大学课程的考试,取得了本科文凭。

1991年,在王梦云资助下,黄宇在上海徐汇区创办了自己的刻字工艺品公司。

公司占地数百平米,旗下员工接近20人。2003年,黄宇被评为“徐汇区十大优秀青年”。

2004年,王梦云家又迎来另一件大喜事。这年秋天,帅气的黄宇与一位坐式排球运动员喜结连理。儿媳贤淑善良,落落大方,王梦云喜得合不拢嘴。

儿媳将黄宇照顾得无微不至,一有时间她就缠着王梦云教自己唱京剧,婆媳俩处得像母女俩。

王梦云退休后一直没有远离京剧,除了登台演出,参加社会活动,她还带出了一大批知名弟子,张晨晨、何婷、胡静、王紫阳等都是她得意门生。

2023年10月,85岁高龄的王梦云再开山门,收青年京剧演员岳琳为徒,成为自己的第10名弟子。

(王梦云和王珮瑜)

(王梦云)

到2024年9月,王梦云已经86岁,她的女儿也早已结婚并做了妈妈。

回望大半生,王梦云在事业上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就。虽说儿子先天残疾,有无限遗憾,但在王梦云悉心培养下,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企业家。

跌宕起伏的人生更有意义,这让王梦云和儿子更懂得珍惜、拥有和感恩。现在的王梦云对事业、家庭和子女都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