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她出现后,他着魔一样为她只手遮天,而我只是他会忘却的路人甲

内地明星 1 0

陈正南和姜清宁被拍到密会时,我在寺庙禅修近五个月。

没有人知晓,我和陈正南其实也算走过十六年的青梅竹马之路。

姜清宁出现后,他像着了魔一样,为她公开见报,为她砸资源,为她只手遮天。

而我,我只是作配的人,也是他会慢慢忘却的路人甲。

直到一个雨夜,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广济寺。

陈正南立于寺内殿堂,不求诸天神佛,不看高台佛像。

反问我:「女师父,若有忆不起求不得之事,该如何渡?」

我平静地说:「不重要的,忘了就忘了吧。」

他声音嘶哑:「如果不重要,那它凭什么……没日没夜地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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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白昼散去的夜幕下,寺中摇晃的长明灯替代了黑夜中的星,灯火燃尽人间事,不静我心中意难平。

我将叠好的黄纸放进竹篓里,眼神又瞥到了屏幕上的画面。

【当红小花江清宁与神秘金主现身御池一号别墅,两人相拥尽显亲密。】

图文和视频下,是江清宁的粉丝在抨击狗仔,说他造谣。

倘若他们像我一样熟悉陈正南,就会一眼认出他,哪怕仅仅只是一个模糊的侧脸。

那是我从年少懵懂时便相伴的人,我们也曾有过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光,世人称那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时。

只是可惜,他忘了我,我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姜清宁出现的那一刻,陈正南便踏上了遗忘乔薇的那条路。

我在姜清宁出现的三年前就知道,这里是一本以她为主角的系统攻略文。

作为女主的姜清宁会在参加一档综艺后,由黑料缠身的全网黑女星口碑逆转,进而在一系列的事件加持中,成为当红女星。

在女主事业线外,这本文最大的爽点,便是北城高不可攀的权贵之首陈正南在女主的攻略下,步步沦陷,为她成魔。

除此之外,所有人都是配角,有如我一般被厌恶的联姻女配,也有痴心不悔默默守护女主的男配。

暗了的电话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响起,桌面上的烛火似乎都跟着一颤,像是预示着什么。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薇薇,江家那边三天后就要对外宣布跟乔家的订婚消息了,我提前告知你一声。」

我握着手机,眼睫微垂,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的佛经:「诸漏则苦,寂静涅槃。

「贪嗔痴是人世三毒,爱别离,求不得。」

任何深的感情、纠缠、得到、失去都是苦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忘了,独我还记得,记得他为我离经叛道,为我热烈张狂,许我誓言的过往。这究竟一种惩罚还是一种馈赠?

所有人都忘了,五个月前,陈正南费了好大的心思,准备了许久,要同他如珠似宝捧在手心十几年的女孩求婚。

我与他的十六年,抵不过姜清宁的五个月。

心中的高墙满目疮痍,刮着寒啸的风,催动我开口:「妈妈,我知道了,我还有半月待满再回,订婚宴延迟至半月后。」

她不明白我此刻的痛苦来源何处,就像她十六年前,为了乔家在北城屹立不倒,将我送到陈家一样。

倘若顺着剧情成为陈正南的联姻对象,那么我会在订婚现场被他抛下。

只因为姜清宁在得知我与他订婚时,伤心欲绝飞去国外,我会成为整个北城的笑话。

所以,在姜清宁出现时,我便开始给自己物色联姻对象。

江家长子江以安是个很好的人选。听闻他醉心事业,不近女色,是江家对外联姻的一把手。

遗忘是生命的终点,它被认为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

乔薇在陈正南的生命中已经走到了终点,可我毕竟还没忘。

未至苦处,不信神佛,而今从头拜,换我与他两相忘。

02

三日后,江家与乔家联姻的消息飞遍北城,也在网上掀起一番讨论,人们称这是小说照进现实的豪门联姻,是门当户对的强强联合。

江以安不愧是事业狂魔,仅仅一个订婚消息他便能利用网络舆论将其执掌下的江氏集团推上热度巅峰。

这场订婚于他来说,是有利可图,是翻手覆手为金的工具,于我来说是逃避和救赎,我们谁也不欠谁。

俗尘眷念三千世,寺雨微醺侧耳听。

山中寺这一场雨来得急,满院的菩提树在雨中交头接耳,约莫这场雨过,便是菩提花开时。

傍晚时,一辆车牌号为 0727 的黑色迈巴赫停在寺中,一把黑色的大伞牢牢地撑在后座车门上方,只等着里头的人出来。

不是因为雨急路滑闭寺,而是因为陈正南要来,所以广济寺早早就闭了寺。

大雄宝殿屹立于高峰之上,是寺中的最高处,在殿后有一座高达四十八米的金身佛像。

那是 2016 年的时候,我因一场急病进了手术室。

从不信佛的陈正南在等候室里发了愿,若我平安便为寺中筑金身添香油,那一愿便是那价值 26 亿的四十八米金身佛像。

如今,眉目慈悲的佛像依旧低眉含笑,看着早已陌路的我与他。

今日晚课下得也早,我拿着拂尘扫着香案台,敞开的殿门被敲响三下。

我回头看去,隔着不高的门槛和落寞的雨,黑色的伞从下往上慢慢移开,露出伞后人如风雪俱灭般清寂的一双眼。

陈正南穿着一件单薄修整的黑衬衣,身后撑伞的人退了,跟随着的保镖也退了。

他孤身而立,身姿像山一般挺拔,冷漠又沉稳的眼眸扫视着佛像,也扫视着陌生的我。

我在想,拂尘这般细软,倘若扎在人心上,应当也是刺疼的。

算来不过五个月没见,却好像好久好久不见,不见还好,一旦见了,那些被刻意压下去的思念,像隔了几世的光阴和万千的山水争先恐后地奔来,仿佛要将人压倒。

陈正南求佛,却从不跪佛拜佛,只会负着手,目光直视着佛像。

罕见得没有方丈主持接待,也没有僧人陪伴。

他像是随口闲聊,淡淡道:「会解姻缘签吗?」

我不会,可我知道他求的是跟姜清宁的姻缘,所以我卑劣地点了下头。

他的助理从殿后的禅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签,递给了我。

腊月二十是陈正南的生日,那么另一个应该是姜清宁的了。

第五十七签—上上签。

诗文道:【是谓凤凰于飞,和鸣铿锵。】

这大约就是宿命中的男女主,他们连姻缘都是被刻在诗文里的上上签,是被神佛认可的天生一对。

我捏了捏纸签,挑些好话回他:「是难得一见的上上签,要是求姻缘,你二人会……琴瑟和鸣,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陈正南侧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不辨喜乐,「是吗?」

是啊,她是你命定的女主,她为你而来,你为她而等待,你们会像所有童话故事那样,有令人艳羡的结局。

他抽过我手里的签文,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扔进了燃着的烛火盆里。

「女师父,」陈正南拨动了下手中的扳指,「人会无端地忘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吗?」

「不会,」我轻轻揉捏着拂尘上的绒毛,「能忘掉的都是不重要的。」

这会儿,他皱了皱眉,低头像是喃喃自语:「如果真的不重要,那它凭什么……没日没夜地折磨我。」

隔着晃荡的烛火,他突然问:「我们之前见过吗?」

借着佛手的掩映,我贪婪地注视着他,而后摇了摇头:「没有,没见过。」

那个系统曾经警告我,如果我敢违背规则,赌的是陈正南的命。

这个世间,能盛放那些记忆的,只剩下我一人了,我像个穿越时光的孤独旅人,将在余生一次次地独自回首那些过往。

听到我的话,他无声地转过脸。

我看着他冷寂的侧脸,思绪如同殿外的雨一样,纷乱无章,无尽的酸楚涌上心头,刻在记忆深处的伤口再次被揭开。

仿佛又回到了那日,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陈正南,我做了你十六年的娃娃,我烦透了,我讨厌你。」

人生数十载,山一程,水一程,我非你命定之人,我就只陪你到这程了。

03

十几年前,北城的人很难想到,陈家的掌权者将会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

陈正南父亲死于意外,母亲受不了打击癫狂成疾。

陈老爷子拖着病体,将偌大的陈家一点点地交到陈正南手里。

陈正南十岁那年,扑闪着一双木偶似的大眼睛,唇红齿白,好看极了。

他不像个活人,倒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偶,陈老爷子捻着佛珠,看着他没有一丝人情味的孙子,愁白了头发。

他招来北城那些权贵家庭,以自愿为前提,挑出了适龄的孩子,打算放在陈正南身边陪着他。

那年,我才七岁,穿着一身白裙子,被父母抱着放在一堆孩子中间。

妈妈温柔地说:哥哥生了病,需要人陪,薇薇乖乖的。

我看着被指做哥哥的陈正南,一头乌黑的软发,眉眼像萃了星光一样耀眼,一张精致的小脸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他的眼神像机器一样扫过所有人,一遍后低下眼,被催促后,才又扫视了第二遍。

当与他的眼神对上时,我好奇地睁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地回视着。

陈正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径直走了过来。

他抿着红润的嘴,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抬手拍了拍我的头,像是一种认证。

他没有牵我的手,只是拉了拉我好看的黑辫子。

一字一句地向所有人坚定地宣告:「娃娃,我的。」

后来许多年,他向别人介绍我时,都会拍拍我的头,淡淡道:「我的娃娃,乔薇薇。」

我不喜欢娃娃这个称呼,我讨厌这个称呼。

我掀翻了他给我买的东西,砸烂了他花两亿买来的琉璃古董。

我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要叫我娃娃,我才不是你的娃娃,我叫乔薇!我讨厌你!」

他有些生气,却也只说了句:「你一点儿也不乖。」

说完后,又想到了什么,眉眼微扬,开心道:「不乖才好,太乖了就不是娃娃,就成了没人要的布偶,那样不好。」

04

陈正南十三岁那年,病了许多年的陈老爷子与世长辞。

他耗尽自己直至油尽灯枯,将陈正南一手扶上主位,为他扫清障碍,给他争取了长大的机会。

同年十二月,他的母亲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吞药自杀。

那棵海棠树是她刚嫁进陈家时,陈正南父亲亲手种的,她也算死在了丈夫怀里。

我在七岁那年没了家,陈正南在十三岁这年孤身一人。

我们在这世上都成了一样的可怜鬼,一样没有家的可怜鬼。

不过幸好,我们两个可怜鬼是在一块儿的,风雪催人倒,燃不出火光的余生中。

我们还能点燃自己,照着彼此往前走的路。

我们是两只没有人要的可怜鬼,只有我们要我们。

05

七岁到十六岁的九年时间里,我就像个不服管教的刺头兵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挑衅着陈正南的底线。

他乐此不疲地让人往别墅里搬精致的衣裙,却被我一件件剪烂。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女孩子睡前要擦香,每天晚上准时让老管家捧着一罐面霜跟在身后,等着我,抹完了脸,还不嫌弃地将我的手掌和脚底都抹一遍。

可他不知道,他走后,我将那些面霜都洗得干干净净。

直到那一次,我洗到一半,他折身返了回来,一手扶着门框看着我,我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毫不畏惧地回视他。

他穿着家居拖鞋,身上的睡衣是黑色丝质的。他看着险些要将脸翘上天的乔薇,缓缓地勾了勾唇,无声地笑了出来。

我一边同他斗着,一边又会卖乖地讨好他。

乔家将我扔给了他,我就像个孤儿一样。

我第一次初潮时,没有人教过我那是什么,我摸着一手的血,哭得整张床都是眼泪:「陈正南,我要死了,我流了好多血。」

他像是早有准备一样,耳尖是红的,语气是镇定的:「不要哭,这是……是正常的发育现象。」

我擦了擦眼泪:「你发育的时候……也流了这么多血吗?」

我的初潮太早了,早到我还没在生物书上学过男女生身体结构的不同。

陈正南一向镇定自若的脸上,开始出现崩裂,他耳尖的红蔓延到了脸颊。

他一步步地指导着我,说完后,放下东西走了出去。

我们像辽阔黑寂的无边大海中,两艘毫无依靠的孤舟,在一步步试探中慢慢靠近彼此,而后互相依偎,成为彼此的移动港湾。

我不像个任人摆布的娃娃,他也不再像个没有血肉灵魂的布偶。

他从十岁起便老成的冷面瘫一样的脸,破碎了一次又一次。

06

十六岁生日那年,我脱离他的掌控,曾是最叛逆的时候。

我不想再像那八个生日一样,回到冷冰冰的别墅,像程序一般走完那些流程,然后再收到他不知从哪里买来的昂贵礼物。

我逃课了,到山上去赛车,到夜店买醉狂欢,大喊着自由万岁。

保镖找到我的时候,我的意识还有两分清醒,他们将我送到家时。

偌大的别墅一片黑漆漆,只有从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照在了不知在沙发上等了多久的陈正南身上,还照亮了那个做得奇丑无比的蛋糕。

我不敢看他,干脆坐在门口抠着鞋子上的网格。

「乔薇薇,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嗯嗯嗯!」我醉得迷糊,只觉得他说什么都对,忙不迭地点头。

那时的陈正南才十九岁,本就是少年意气风发时,哪怕对着外人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可面对我时,却难免有少年人的脾气和暴戾。

他猛地踢了一下桌脚,站起身来,高大的黑影盖住了地上的一坨我。

我仰着头,有些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即将发怒的神色,先发制人地抱住了他的腿:

「陈正南,我不想跟你一起上课,我听不懂那些课,我不要学什么政治学什么经济股市,我也不想学骑马学射箭,我也不想跟你一起过生日,我不要吃那么难吃的蛋糕!」

我一股脑将多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越说越觉得自己就像古代的怨种书童,陈正南就像那需要伴读的皇太子。

他捏了捏眉间,蹲了下来,有些无奈地说:「你自己说说,你哪节课不是睡着过来的?你学了吗你?」

「蛋糕难吃……这次比上次好吃了点……」

像是说出来自己都不信一样,他转了话口,语气硬邦邦的:「不行,难吃你也得吃,我做了一天,蛋糕胚都丢了一车子。」

我以为喝酒的事就这么打哈哈过去了,他却突然猛地凑近。

我抬起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以及近乎交缠的温热呼吸。

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鼓敲着锣,像要从天地间震出个奇迹来。

他抬起手,勾着唇拍了拍我的头,「喝酒,未成年喝酒,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酒吧活到头了。」

那天最后的记忆里,陈正南还是喂我吃了口难吃到要命的蛋糕。

模模糊糊的记忆里,他似乎往我脖子上挂了个什么东西。

直到第二天醒来,我将手伸到脖子里,一条长长的链子往下看,是一枚平安符。

后来,那枚平安符从我脖子摘下,我将它放进了随身的包里。

下楼时,陈正南的目光往我脖子上看了一眼,那里空空如也:「东西呢?」

「丑,我不要带。」

他没再说什么,继续翻着手里的报纸,那上头充斥着一堆我不喜欢的东西。

07

从七岁开始,我的父母没有再管过我,他们后来生了一个儿子,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偶尔想起还有个女儿时,会让我回趟家。

可那里,比起陈家来,更不像家,他们拘束得如同真正的一家人,而我陌生得像是客人。

再后来,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从小到大,我每次家长会来的人都不一样,有时是陈家的司机,有时是高壮的保镖。

后来,陈正南大了,接替过了给我开家长会的任务。

我十七岁那年,每天早上上课时,课桌里都会塞满不知从哪里来的情书,少年人的心思都是羞涩和隐晦的,渴望见字如见人,希望能一纸定情。

也是那次家长会,老师在讲台声音激昂地演讲着,陈正南百无聊赖时,突然从课桌里摸出了一封又一封的信。

他没拆开,只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然后动作缓慢地一封一封叠在课桌上。

我和同学就站在离他不远的窗口处,他拿出一封,便看我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冷淡和可怕:「薇薇,那是你哥哥吗?」

我揪着窗户的网格铁丝,没心情回复她。

她有些激动自顾自地小声叫道:「好帅啊,你们家基因也太好了吧!」

家长会结束后,他一手拿着那一摞的信,将我转了个身,拉开了我身后的书包,将那堆情书全塞进我书包里。

我拉着两条书包带,将头往后转,扬起脸小心翼翼地看他。

陈正南好看的脸隐匿在逆光的树荫下,看不清神色,他拉好书包,将我的头转了回去。

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个男生,带着一个篮球,男生是我的同学,阳光热情,平时很喜欢助人为乐。

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挠了挠头,开口就问:「乔薇,这是你哥哥吗?哥哥好!」

我离得近,听到陈正南冷哼了一声,他双手插着兜,浑身都是戾气。

后来回了家,他拿出了打火机,将那堆情书烧了个干净,一边烧一边骂:「一堆臭苍蝇。」

关于哥哥这个称呼,我没认过,他也没应过。

直到十八岁那年,他的朋友见到我,夸张地问:「正南哥,这是你妹妹?你哪来这么个天仙妹妹?」

那次,陈正南回应了,他抬起眼眸,指尖的烟晃了晃,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不是妹妹。」

我想了想,有些难过,原来连妹妹都不是,也对,我不过是一个乔家送给他逗趣的娃娃。

08

2016 年的七月二十七,是陈正南陪我过的第十二个生日。

在夜场里,他懒懒地坐在座上,右手的烟随着他指尖的动作忽明忽灭。

我有些紧张地抱着书包坐在他对面,搞不懂他想干吗。

他身边的那些朋友,我也只认识一个叫杨云舟的,杨家是陈家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杨云舟是个浪荡的花花公子,他看着我,笑得风流:「乔妹,我跟你正南哥在这看着呢,想喝酒去喝,想蹦迪去蹦,能喝多少喝多少。去,试试你的酒量。」

来陪我过生日的同学还在那边等我,我放下书包,看了眼陈正南:「那我去了?」

他抬了抬下巴,应得倒是快。

那晚,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开心,酒喝到最后连两分清醒都没了。

我的同学排着队一个个跟陈正南告别,我坐在他身边,像自动招财猫一样,送一人离开就挥一下手。

他的朋友也离开了,整个场子静了下来,只剩下我和陈正南。

「醉了?」他捏了捏我的脸。

「没有醉。」我扒开他的手,摇头晃脑地说。

陈正南幼稚起来,是真幼稚:

「这是几?」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我不耐烦又自信地回答:「4 啊!」

他一手撑着下颌,姿态漫不经心,唇角弯了弯,脸上挂着忍俊不禁的笑。

回家时,我坐车坐到一半,胃里难受得要命,哼哼唧唧地要下车。

司机照着陈正南的指示,将车停在路边,停的地方距离陈家别墅还有将近五公里的距离。

保镖和司机都围在他身边,他摆了摆手,让他们上车,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我趴在陈正南的背上,他的两只胳膊横在我的大腿下。

陈正南的背脊宽厚有力,走路又稳当,比在车上好受多了。

我的下颌抵在他肩头上,说话时气息打在他耳处,我借着酒意胡言乱语:「陈正南,我长大了。」

我的意思是,我能够爱人了。

他将我的身体往上抬了抬,五公里的寂静和星光,无人知晓的爱意蔓延。

喜欢就像平静的海面中突然掠过了一群海鸥,它只是经过,你都来不及驻足观看,便被带起了一整片的悸动和波澜。

在经历了几个来回的博弈,才能确定,爱意盛开时,藏不住秘密,也藏不住忧伤,自然也藏不住爱他的喜悦。

张爱玲描述爱情心事时说:【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关,但总能在心里拐几个弯想到你。】

陈正南,我来回拐了好多弯啊,才看清了那盛大的喜欢。

三两行人的街道没有了白日的热闹,风吹过时,树叶在沙沙作响。

过了好久,陈正南才轻声回应:「乔薇薇,再长大一点。」

他的声音消散在风中,被风吹进了我耳中。

09

不知道几岁时,我看了一个电视节目,指着上面的人,跟陈正南说我以后要做那个。

后来才知道,那是复原被遗忘和遗落的历史。

当时陈正南问了我三遍,得到确定回复后,将我扔给了一位师傅。

老师傅的那些文物不放心我上手,我就将别墅里摆着的古董翻了一遍。

陈正南知道后,从世界各地的收藏家手中,花高价专门买破损的文物,几千万上亿的眼也不眨地买。

十八岁那年,我的第一次出师是给陈家一位世交的老爷子修复一件明永乐御制青花云龙纹执壶。

老爷子看到我,血压都高了几倍:「这……这……这……阿正啊,你跟我说有个大师,你给我找了个女娃娃?」

他说着就要让人将东西收起来。

我有些紧张地看向陈正南,他用眼神示意着。

杨云舟拍着胸膛跟老爷子保证:「周爷爷,你别看她小,人家学这技术学了有五六年了,还是师从国宝级大师来着。这可是阿正砸了几十亿培养出来的天才,一般人有她这天赋,也没她这练习的待遇。您老,信我们一回。」

老爷子将信将疑,最后摆摆手:「行!行!我先说好,我这纯粹就是给你那死去的爷爷一个面子。」

「哎,谢谢您嘞,周爷爷。」

古陶瓷的修复是集合了造型、雕塑、色彩、绘画和化工无数技艺的一种再创作,单是一个碎片区域的修复,都要长达半月。

那件青花瓷器的修复费了一个暑假的工夫,陈正南原先给我安排的一堆高考后的娱乐活动,都被掐灭在修复间里。

他有时工作晚了,回来看见屋内的灯还亮着,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我。

周老爷子再次看见修复好的东西时,捧着它在日光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大半日,才回过头来细细打量我。

他的眼神,一扫之前的轻慢和质疑。

我缓缓地绽出一个笑容,开始期待前行在这条路上的起伏。

10

直到十八岁,我都以为我活在一个完美的童话里。

但我忘了,童话也是会有缺憾的,童话的缺憾不在于它美得太假,而在于它必然要走进一个现实且严酷的世界。

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夜晚,我莫名其妙地开始吐血,毫无征兆。

全球最顶尖的医生汇聚在北城军区医院,然而他们束手无策,是连药都没有的癌症。

我靠在病床上,问他:「陈正南,我要死了吗?」

我从不挑食,也不熬夜,还会认真地锻炼身体。

我每年的体检都显示非常健康,这十八年来,我每天都很健康,我的身体没有任何疾病前的预兆,怎么就得了这么可怕的癌症了呢?

陈正南拍了拍我的头,语气像初见那年一样坚定:「你不会死。」

可我没有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好起来,我的身体每一分钟都似乎在预示着死亡的到来。

无尽的痛意从头到脚折磨着我,那是我人生十八年来,最疼的时候。

有时候,我疼到蜷缩在陈正南怀里,咬着牙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陈正南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有我睡过去时,他似乎才敢露出其他情绪。

他的精神被折磨得要涣散,他掌着这天下无尽的权势和金钱,却最终连给我止疼的药都求不到。

短短的时间,我仿佛成了一个破碎的娃娃,我对陈正南说:「我现在是个娃娃了,动不了,也走不了路。」

他紧咬着下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用手将我的眼睛捂上,可那只手无端地颤抖。

我能感知身体在下一秒就要死亡时,还是会不甘心地想,我才十八岁,我才刚刚长大,我还报了一个很喜欢的专业,什么都还来不及,可我却要死了。

我看向陈正南,他的身影被窗外的夕阳剪出影子。

我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陈正南还在等我长大,可我却要死了,这可怎么办啊。

11

后来,那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陈正南找来的医生,在所有人不解的眼神和质疑声中,将我推进手术室。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可他只是轻轻抵着我的额头:「进去睡一觉,就好了。」

他像是祈求:「乔薇薇,这次你要乖一点,要记得我在等你,你得醒来。」

陈正南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他很小的时候,陈老爷子就叫他读马克思主义,教他万事万物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

然而,危卧病榻,难有无神论者。

即便他是陈正南。

我痊愈后的第三个月,广济寺立起了那尊佛像,那是我和陈正南第一次走进寺庙。

那一年,我成了忠实的佛教信徒,我坚定地认为是陈正南对着神佛三跪九叩,才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可后来回首细想,有些东西好像也是从那年开始有了变化,比如陈正南开始叫我乔薇,比如他再也没有与我说过未来。

我一度以为是我给他带来好多麻烦,他累了厌了。

我自小就是个麻烦,我是我父母都不要的麻烦,现在连陈正南也不要我了吗?

我的敏感自卑滚滚而来,可我执拗着不愿意开口问他任何话,就这样不冷不热地过了两年。

在二十岁那年,我的脑海中无端出现了姜清宁三个字。

我像看默剧一样,看着那些所谓的剧情在我脑海中一帧帧闪过,我看到他们相遇,相识到相爱。

那时,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情绪是不甘。

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陪着他走过年少欢喜,走过那么多的困苦哀乐,我们支撑着彼此走到这个地步,可到头来却告诉我,我的存在,原来只是为了见证他们那独一无二的爱情。

所以,陈正南不是因为我是麻烦而放弃了我,他只是……到了该去爱别人的时候。

那几年,我总是会揪着他的衣袖,像个抑郁症病人一样,不断地烦着他:「你会喜欢上别人吗?」

「我能喜欢谁?」

「你会……你会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他笑笑:「是啊,有一个。」

12

一切虚假的平静,在姜清宁真正冒头出来的那一刻,被打破得稀碎。

她就像突然在北城出现一样,关于她过往的所有记忆就像是突然植入了所有人脑海中。

那一晚,我听闻了他们的相遇,与当年看过的那个默剧毫无差别。

我在清冷空荡的别墅里,一瞬间手脚冰凉,只是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眼泪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姜清宁是在陈正南隔壁的酒局被人下了药,她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陈正南所在的包间里,一股脑扎进了他身边,仰着头求他救她。

当时酒局上的所有人都噤声,大气不敢出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陈正南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看了她好一会儿,抬了抬手,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这一举动对姜清宁来说,无疑给了她在北城行走的利器。

我抱着腿坐在楼梯处,一面想他救了被下药的女孩子是应该的,可是一面又忍不住想为什么要救。

我抬起一张泪眼模糊的脸,问他,为什么要救她。

陈正南屈膝在我眼前蹲了下来,只顾抹去了我脸上的泪。

他说:「她长着一张脸,跟你有些像,顶着那样一张脸被人欺负了去,我不舒服。」

可后来,甚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陈正南对姜清宁的沦陷时间快到我来不及反应。

他不仅出手帮她教训那些恶人,他让人给她资源,甚至投资了从未涉足的影视圈产业。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时他看着我,眼神都变得陌生了,仿佛在脑海中回忆眼前的我到底是谁。

他越来越少回家,那栋我们一起住了十六年的别墅,渐渐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将衣服一件件塞进行李箱的时候,我在想,陈正南对乔薇好了十六年,他已经尽力了,我一定不可以怪他,他没有办法的。

不管是去爱姜清宁,还是忘了我,他都没有办法做主的。

这是命,这一出人间戏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我们都是其中之一,谁也不能随意调换。

那个系统第一次催我的时候,我跟它大吵了一架,我问它凭什么这么做,它有什么权利这样摆布我们的人生。

它沉默着,给我下了最后通告。

我骗陈正南,说我要去国外。

他这时候好像又恢复正常了,变得跟往常一样,眼神温柔地看着我,事无巨细一件件叮嘱着:

「再过两三天,你的经期要到了,这几天都不要吃冰的喝凉的。

「到了那边,会有管家司机接你,有什么事跟他们说。

「去哪儿都让保镖跟着,自己一个人别乱跑。

「有没有听我说话?想什么呢?」

「听着呢,」我低垂着头,握紧了行李箱,想了想说:「你也……照顾好自己,如果夜里头还疼的话,李叔叔的医馆你多去几趟,让他给你针灸一下。」

其余的话,我没有再交代,因为我知道带着系统的姜清宁,比跟陈正南相处了十六年的我还要了解他,这也是她能够攻略陈正南最重要的工具。

陈正南双手插着兜,泛着星光的眼眸微弯了弯,像是心有所感一样,他突然莫名问道:「你还回来吗?」

我心下一紧,应道:「会,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薄唇轻抿着:「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好像你这一走,就不回来了一样。」

我抬起头,像用尽一生的余力一样,用目光将他一寸寸地刻进骨子里,也许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有这样明目张胆又能肆意注视他的机会了。

可我,还是不甘心,我忍了忍酸涩的眼泪,声音颤抖着,却轻到几乎听不见:「陈正南,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忘了。」

我知道你不会爱我了,我也知道你不会再属于我,我更知道你的余生有其他选择。

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忘了我啊,不要将那十六年忘得那么干净,哪怕只记住一点点呢。

陈正南将手伸出来,轻轻在我头上拍着,坚不可摧一样地笃定:「不会。」

只是很可惜,他终究没有做到。

我在广济寺的五个月,他再也没有记起过我,他与姜清宁的新闻却随处可见。

姜清宁住进了陈正南为她置办的公寓,我也许该庆幸他们没有住进那个别墅里。

但实际上,陈正南只是忘了,还有那么个地方存在而已。

就像他忘了曾经有个叫乔薇的女孩陪伴了他十六年,他也忘了北城西郊龙云山脚下有他曾经生活过十六年的地方。

仅仅五个月的时间,这世上几乎抹去了我的存在,陈正南彻底忘了我,也只用了五个月。

他与姜清宁似乎已经走上正轨,一切都按照既定的剧情发展着。

而我,我似乎也很平静,再过不久,我会嫁给江以安,各取所需。

这样看来,仿佛每个人都有着圆满的结局。

可是,只有我记得,也只有我知道,彻底的圆满只不过是彻底的无路可走。

13

广济寺因为陈正南闭了寺,他走后,雨中的寺院越发寂静。

立于殿中,满天神佛都在慈悲地看着你,不管心中何所求,神佛只有温寂的双眸予你。

半月后,我从广济寺搬了出去,回到家的第一天,接手过来工作室一个保密的单子。

对方要求上门修复文物,只有一个住址信息。

赶到目的地时,我再细读了一遍那个住址,这才发现眼前这独立的公寓应该是姜清宁住的地方。

炎炎烈日下,我放在车窗上的手挣扎了几个来回,最终违抗了本意,还是敲开了门。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姜清宁,不再是默剧里的黑白影像,也不是新闻上模糊的侧影。

她穿着一条长及脚踝的裸色长裙,面上素净美丽,一头乌黑的卷发搭在身后。

她开口问:「你是拾遗工作室派过来的人?」

「对。」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面对她。

就像那个系统说的一样,我是个配角,我对陈正南的心思就像见不得光的背德行为,只有姜清宁才有资格,因为她是女主。

我说不出反驳的话,再多的反驳也只能说那十六年,可是谁也不能规定先来的人就一定要被爱到最后。

我这样劝服着自己,直到,我看到姜清宁将那幅会宴图拿出来,原本干净无瑕的画纸上,右下角盖着一团粉底液:「你能帮我把这个修复好吗?这别人送我的,我不小心弄脏了,他很喜欢这幅画的,你尽量修好,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别人……送你的?」我冷静着声音问道。

她没在意:「是啊,可以修好吗?」

我摸了摸眼前的画,可这是……我十四岁生日那年,陈正南送我的生日礼物。

它应该被遗忘在别墅里,那个专门为我收着无数藏品的仓库里才对。

我尽量平静了,可是我压抑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古画修复不是我擅长的,我可以帮你转给别人。」

「别啊,我找人打听了好久,听说你们工作室有个年轻女孩这方面技艺很高超,我不放心别人,算我拜托你了,行不行?」

我看着她殷切的眼神,那双眉眼细看确实与我有些相似。

「好。」我用力地攥着手里的工具箱,像同命运妥协般,应了她。

姜清宁开心地笑了,抱着手让人收了那幅画。

没有道理待在这儿工作,我收起画,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

就在我刚要踏出那扇门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鬼使神差地,我停住了脚步,又回头看。

扶梯蜿蜒而下,西装革履的陈正南一边往下走,一边地垂着眼捏着手中的烟盒,盒子的塑料声嗞嗞作响,在安静的大厅里听得分外清楚。

我抬头那一瞬,他的目光直直地看了过来,那一瞬间,他的脚步停在下一个台阶处,我慌乱地低下头。

「阿正,我找了人能修好那幅画,她保证的一定能修好,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就不能笑一笑?」

姜清宁双手搭在扶梯上,仰着脸娇笑着。

陈正南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勾了勾唇。

原来,他们是这样相处的,原来陈正南还会对别人笑。

我挺直脊背,尽量不出声地往后退,直到走出那扇门,我都隐约有种错觉,身后似乎有一道炽烈的目光紧紧追随着。

姜清宁很有礼貌地送我出门,临走时她随口问道:「怎么称呼您呢?」

我转过身,轻轻回道:「乔薇。」

不知为何,她的面色在听到这两个字后,肉眼可见地白了,她瞳孔放大了几倍,脚步往后退了退。

而后,在我不解的眼神中,瞬间恢复正常,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些勉强:「乔家?北城乔家的乔薇?」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的速度极快,因此并没有看到姜清宁那如同见鬼一般的眼神,在我身后紧紧地盯着,并且喃喃自语:「她怎么会……还活着,她应该死了才对……」

14

那幅画我还没来得及修复好,乔家和江家的订婚宴定好了时间。

我与江以安只在几天前在一场酒会上见了第一面,那时他身边还带着女伴,路过我时,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女士,你长得怪眼熟的?」

我扫视了他一眼,这位传闻中的事业狂魔,微笑道:「先生,你好,我叫乔薇。」

他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摆了摆手,挥退了身边的女伴。

「幸会啊,我的准未婚妻。」江以安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动作散漫地举着酒杯,往我桌面上的杯子碰了碰。

我目光下垂,看向他的手中的酒杯,礼貌性地勾了勾唇。

农历九月十八是吉日,宜嫁娶。

那一日,北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请柬,我的父母和弟弟一家人看着我,很是开心,兜兜转转,他们的女儿总归还有些用处。

镜子里印着我的脸,一身洁白的长裙,不是七岁的乔薇,也不是十八岁的乔薇,是真真正正长大了的乔薇。

印象中,陈正南行事沉稳内敛,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冷峻的面容,唯一一次见他失控到面容扭曲是十九岁那年。

送我回家的男同学在门口羞涩地同我告别,那是第一个进入那栋别墅区域的陌生人。

陈正南就站在二楼的阳台,目光冷冰冰地向下看,我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乔薇薇,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的手掌快要将我的手臂捏碎,眼神可怕到像要吞了我一样,而后窒息般的吻铺天盖地而来,那是我同他的初吻,是我用了手段才要来的,是当时敏感自卑的我在向他确证爱意。

我从镜子中收回目光,看了看时间,皱着眉头,时间都已经……

空旷的化妆间响起一阵脚步声,我循声望去。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陈正南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白炽灯照着他锋锐精致的眉眼轮廓,眸子里是一片沉寂,慵懒而淡漠。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便什么也不用猜了,他要是想做些什么,区区江家和乔家根本无可奈何。

只是,我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是要做什么,这一刻我只想到,剧情的力量原来这样强悍,强悍到我就算走到转弯处,也必须被拉回来沉沦,注定要成为他们之间虐恋的一环。

事到如今,我反而内心充斥着一份前所未有的平静,大约是认命,大约也是觉得——没关系,陈正南,爱了你那么多年,我又怎么会吝啬成全你的爱呢。

我心情有些放松,弯了弯唇:「先生,江家和乔家得罪您了?」

陈正南眼眸闪了闪,淡声道:「倒没有,只是看着刺眼。」

他想不通,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和成本,眼巴巴跑来破坏别人家的好事。

面对他这个无理的借口,我有些语塞:「抱歉,或者我们两家换个地方订婚呢?」

他再度开口的语气,有些凉薄:「就那么想嫁给他?」

我点点头,没有什么迟疑:「是啊,好不容易等到的人。」

他扯了扯嘴角,转身走了,就像是玩性大起的孩子,特地过来胡闹了一场。

一场订婚宴取消得毫无声息,陈正南处理得很好,没有任何惊动,外人只知道是江家老爷子突然住院,所以不得不临时取消。

15

人生在世如处在荆棘之中,心不妄动,便不会被伤其身痛其骨。

可人不如无欲的佛,无法控制生来的爱欲,既然动了心,不幸的时候就该承受那些摧身毁骨的罚。

我静静地在等,等着命运安排我成为工具的那一刻。

可还未等来该等的,我等来了另一场死亡。

不远处的车子失控朝我冲来的时候,我想到了十八岁那年的濒死之际,可那一年我身边还有陈正南。

而这一次,我或许将孤独地死去,只是突然觉得好遗憾,我走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记得那十六年时光了。

后来的一切都是慌乱的,我被抢救过来后,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而那时,监护室外头,站着赤目欲裂的陈正南以及匆忙赶来的姜清宁。

「让它滚出来见我!」陈正南双目充血变得狠戾吓人,掐住姜清宁的脖子,用了狠劲将她掼在医院的白墙上。

姜清宁看着临近疯狂边缘的陈正南,一股恐惧从心底升起。

「你,你在说什么?」她艰难地问道。

五指不断收紧,他一字一顿道:「让你的系统滚出来,否则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姜清宁瞳孔放大,双手紧紧地握住陈正南双手,来不及想其他,呼吸越来越急促:「你杀了我,你杀了我的话,你还想再经历一次乔薇被癌症折磨至死的痛苦吗?」

下一秒,陈正南收了手,姜清宁有些绝望地滑倒在地,哪怕他想不起乔薇,可乔薇二字依然是他的软肋。

陈正南蹲下身看着她,神色痛苦,仿佛在对抗着什么,他缓缓地说:「你们要走剧情,要攻略,要好感值,我都给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还要什么?」

他想着重症监护室里的女人,他想不起她,可他现在一想到她,就心疼到连呼吸都像刀子在搅动。

那是一种明明天都塌下来了,他却没办法为那人撑起来的无力感。

陈正南低了头,褪去了所有的权势和狂傲,垂首:「我给了你们那么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们在这个世界……」他伸出一根手指,眼眶发红地说:「给我的乔薇留一条活路……有那么难吗?」

那是他忘了一切,也记得要爱的人,是他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呵护了十几年的女孩。

它们有什么权利用她的命,给这破烂的世界作配。

姜清宁靠在墙角,有些害怕地后退了退,她摇头:「不是我做的,是它……是系统检测到你的好感值停滞的因素在乔薇身上,它说……她本来……」

她只是,只是在隐约知道了那个计划后,没有阻止而已,这不能,不能怪她。

看着陈正南的眼神,她不敢说出后面的话,系统说乔薇本来就该死的,是他们仁慈才让她多活了五年。

16

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开启过三次。

乔薇不是什么联姻女配,在这本书里,她的角色是陈正南早死的白月光。

所以,她会在十八岁那年无缘无故患上不治之症,她的生命原本应该终止于十八岁那年。

是陈正南强大到系统无法抵抗的爱意,将乔薇硬生生拉回了人世间。

世界第一次开启时,姜清宁根本没有机会穿越过来。

因为,乔薇在十八岁那年进了手术室,没有醒过来,她按照既定剧情死于绝症。

然而谁也想不到,在乔薇死后的第四十九天,陈正南在那栋别墅里自杀了。

在大千世界的各种文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主,会在所谓白月光死后自杀殉情,陈正南是唯一一个,只有他。

他像往常无数次在夜里守护乔薇一样,走进她生前的房间里,坐在她床边的地毯上,静静地坐着看窗外西斜的夕阳,而后垂下头,慢慢地死去。

在那个房间里,有他查阅了无数小女孩喜好后,为他精心挑选的娃娃,准备的第一件礼物,那是一件会摇头的 hello kitty,在过去的十六年里,它摇了两亿八千零三十万七千五百八十一次头。

好似陈正南在沉默无声的十六年中,向乔薇说了两亿八千零三十万七千五百八十一次的喜欢。

陈正南死去的那一刻,娃娃停止了摇头。

男主的死去,荒谬到震惊系统,它紧急重启世界。

即便它作出调整,可第二次世界,陈正南在乔薇病重濒死时依然迸发出强大的死亡意志。

没有办法,系统第一次出现同陈正南讲条件,只要他答应将乔薇从记忆里抹去,就让她活。

陈正南没有犹豫,乔薇第一次逃过绝症活了下来。

可他不甘心被摆布,凭着模糊的记忆,他第一时间找到了穿越而来的姜清宁,他想让她消失,在他有所动作时,世界被迫重启。

于是,第三次世界开启。

那是陈正南第一次体会绝望,他没有办法了,无论是他死,或者姜清宁死,这个世界都会无数次重来。

他想过与姜清宁一起死亡,可他却清晰地知道,这样的后果会导致世界完全崩塌,可这个世界还有他的乔薇在,他不舍得。

他尽了所有的努力,却求不得。

后来,他只想,在这个容不下乔薇的世界,给她求一条生路,哪怕他不记得她了,他也想她能在某个角落好好地活着。

他只希望,他一路懵懵懂懂照着书一点点养大的女孩,好好活着就成。

系统的记忆抹杀其实很快,按照历史规律来说,陈正南应该在十八岁那年就忘了乔薇,可他硬生生抵抗了五年。

在那五年内,他一边对抗着遗忘,一边拼命想记住她,两股力量在他脑海中来回拉扯着,日夜折磨着他。

陈正南不是用了五个月将乔薇忘掉,而是坚持了五年,他用了整整五年,直到无法坚持的那一刻,他的记忆里才没有了乔薇。

17

姜清宁此刻不得不说实话:「系统被强制关机了,它的能量需要时间恢复。」

她此刻必须承认,乔薇对于陈正南来说,是足以凌驾于一切客观存在之上的爱人。

可她不甘心,明明她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她的宿命就是攻略陈正南,并与他相爱。

这一切本来就是她的,她凭什么要让,这不公平。

她不愿意承认,她已经沉迷于这个世界的繁华之中,那是远有别于她现生的世界,她享受着所有人的追捧,享受着陈正南轻轻点头,整个北城对她俯首的那种征服感。

几乎是须臾之间,陈正南便抓住了所有的漏洞和缝隙。

他隔着玻璃看向里头的人,轻声道:「乔薇薇,这一次,陈正南不会让你输。」

姜清宁瞬间便知道他的想法,抿着唇问:「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爱我吗?我和你是命定的,你没有理由不爱我。」

陈正南没有回话,他根本不屑于回答这样的问题。

避开系统,直接挑战执笔者和造物者的意志,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他查过资料,在执笔者和造物者之上,还有一种生物叫读者,有时候,他们能够决定书中人物的生死。

只要他抓住机会,让那些所谓的读者厌恶甚至讨伐他,而后将他驱逐出主角世界。

他不想当什么劳什子世界的男主,他只要乔薇。

只要他能脱离主角世界,乔薇的命运就可以改变,他们就可以避开那些注目,在这个容不下他们的世界,找一个角落偷偷活着。

姜清宁必须配合他,否则他有的是手段折磨她。

最开始时,陈正南尝试过做尽一切所谓虐女主的事,在执笔者无法控制的间隙中,偶尔露出他不守身心规则的事。

有些敏感的读者在字里行间发现端倪,开始斥责他,然而更多的读者却是在期待他的悔悟。

陈正南听着姜清宁念出来的读者评论,一开始是轻声发笑,而后越笑越痛苦:「多贱呐……」

他捂着脸,两肩沉沉地压了下去。

他做了那么多虐待他们女主的事, 可那么多人却还在期待着他能浪子回头,与姜清宁和和美美,仿佛只要他一句道歉,所有错误都能抵消。

他想尽了办法, 到后来,姜清宁都瞒着系统为他打掩护。

一步步,从道德到法律, 陈正南拼了命地去试, 直到最后,那些读者对他的怨气冲破天际,开始倒逼执笔者改变剧情。

他亲眼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系统,被迫剥离世界。

陈正南看着这本书的标签慢慢发生变化,从所谓的甜宠文到无 CP,甚至到大女主, 就连书的名字也在一点点改变, 它现在变成了《穿书后我在娱乐圈大杀四方》。

陈正南在那栋别墅里坐了许久,他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 他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

警察来之前,陈正南去了一趟医院。

他走进乔薇的病房,伸手摸了摸她渐渐有些血色的脸庞,随即又有些局促, 低声地问:「你要是醒来了,看见我这样, 会嫌弃我吗?」

轻柔的风吹动白色窗纱, 没有人回应他。

他很庆幸, 他忘记了乔薇,但他没有忘记他爱乔薇。

这一份违背天意,抵抗造物者的爱,他不负所托, 终求得:「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

「乔薇薇……

「我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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