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老舅》的人有两种相反的感觉：有时好像被某个演员带着走进剧情，有时又会被另一演员的存在拉出戏外。这种分裂，在这两个女演员身上的表现十分显著：张歆艺，王佳佳。两个女演员们在剧中的感受以及形象，使观众对角色能否快速接受的差别很大，也体现了现如今影视作品在效果上的一方面，在外表以及表演上面。

张歆艺的外貌在荧幕上很难不被人看到，她现在四十四岁，脸保持得年轻精致，在都市剧或者商业影像里很吃香，能直接抓住观众的目光，放在九十年代东北的年代剧中，观众就感觉不太合适，那个年代和那片土地上的人，脸和气质都带着点粗粝的生活痕迹，张歆艺这种高度修过的脸放到那边，看上去跟环境不太搭，会让一些人觉得这个角色好像放错了地方。

具体表演上，崔小红张歆艺扮演，是未婚先孕后出走海外多年，回来时面对病重的母亲和不认自己的儿子，这样的人物，需要层层递进的情绪铺垫，戏里有愧疚有痛苦有无奈，观众想看到的是心里翻江倒海在脸上浮现，也想透过细微的表情感受到人物的情绪变化，观众在张歆艺的这些关键戏里常常出戏，最常被提起的一场哭戏，她的表情眉毛下垂嘴巴张开，可面颊的位置没变，脸上的线条有些僵硬，观众觉得那哭不像哭也不像笑，情绪没传达到屏幕外头。 在和郭京飞抢孩子抚养权的戏里，郭京飞带着哭腔，情绪特别激烈，观众很容易跟着他一起激动。张歆艺那一段多是面无表情、提高音量喊台词，缺少必要的情绪层次，弹幕和评论里常常拿她当剧里的短板，“看她的脸出戏”这种话不少见，很多人把她的精致脸蛋当作一种阻碍，觉得那张脸没把戏里的烟火气和年代感装进去，反而盖住了应有的情绪。

王佳佳和她演的李小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形象，她四十岁，脸上有法令纹，还有一些细小的皱纹，她演的李小珍是九十年代东北的舅妈，这个角色要生活气息，要有年龄沉淀，她做了很多准备，她去东北农村住了半个月，学着做酸菜，擀面条，练当地的口音，改变走路的姿势，贴合生活里那一类女性，很多不夸张的小细节都能看出她用心，盘腿坐在炕头一针一线缝衣服，攥锅铲时指尖泛白，默默给丈夫端热面汤，这些生活动作没有夸张，就能把人放到一个活生生的生活场景里。

在丈夫创业失败、 亏光积蓄那场戏，王佳佳没有出现爆发式哭闹，而是眼神与身体动作的变化，将愤怒慢慢转变成无奈和坚韧，观众通过她的面部细节读到情绪的流动，觉得这是一位真实人物在处理家庭问题，而非演员在表演悲剧，看完后不少观众表示，不记得演她的演员名字，但记住了李小珍这个角色，王佳佳脸上的每条细纹，在观众眼中成了角色的历史与情绪记录，成为表演的一部分。

这里有一个核心问题值得讨论：演员的脸是被观赏的物件还是用来承载角色情绪的工具？张歆艺的脸在观众眼中更像是个精致的物件，它能吸引注意，却缺少能把内心世界展现出来的质感。在需要烟火气、需要生活痕迹的年代剧中，这样的外形会使观众更难代入角色。张艺谋也说过自己对于整容的看法：过度干预面部结构，会导致面部肌肉无法正常运动，在镜头前难以做出自然的动态表情。用这条理由解释张歆艺的表演也并不突兀，面部那些微小的肌肉运动，是演员表达情绪时非常关键的一环，一旦这部分能力减弱，演员在情感爆发、内心流动时就会给人一种“假”的感觉。

王佳佳的脸被观众看作情感的载体，法令纹、鱼尾纹不是表演的障碍，而是给角色赋予了历史感和可信度，她用这些自然的痕迹来讲故事，让观众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张好看的面孔，观众看戏的时候，想要看到的是角色的真实，观众最后记住的不是演员的脸有多好看，而是角色在故事里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王佳佳让人记住的是李小珍的生活细节和情绪线路，这比一张好看的脸要管用。

当下影视圈，有很多女演员把很多精力放在外貌上，这种做法可以理解，爱美是人的天性，工作压力和行业竞争也会促使她们保持年轻的容貌。但职业的层次顺序需要搞清楚，演员首先要演好角色，把太多精力和资源放在面容“包装”上，短期内可能带来流量和关注，但长远来看会削弱演员作为表演者的竞争力。张歆艺在《老舅》中靠外貌出圈，但剧集口碑并没有因此达到更高的水平。观众记不住她的情绪，只把她好看的面部特征当成出戏的原因之一。同样在这部剧里，王佳佳靠演技让角色长时间留在观众心里，这样的认可更难被超越。

不能一概而论的否定所有靠颜值出圈的演员，有前辈凭借岁月感的自然获得尊重，像咏梅那样带有生活痕迹的面孔可以演出生动的温柔，像吴彦姝那样用自然的神态触动观众的情绪，这样的例子说明了魅力不只是美丽，而是表演中传递出来的人性和情感，把脸当作能表达的东西比当作欣赏的摆设更能帮助演员长久发展。

对于年轻女演员来说，有两个方向可选。其一，保持外形和打磨演技可以同时进行，合理分配时间和资源，不能把所有赌注押在某一项上。其二，明确角色需求和剧种语境。年代剧需要生活感和时代印记，商业片或时尚题材可能需要精致外形。把外貌调整和角色要求对齐，可以减少在观众心里的突兀感。

影视作品审美和表演并不完全对立，但有时会矛盾，像《老舅》这样的年代戏，演员要把情绪带到脸上，让观众觉得这是过去某个时间里的人在活着，如果演员面部带不动角色的情绪，演员外貌反而是障碍，观众记住的一定是把角色活出来的表演，而不是好看的脸。

行业层面也应该反思，制作方在选角的时候要考虑到时代背景和角色需求，不能单纯地把流量和外貌当作唯一标准。另外演员和经纪团队要把演员的职业发展放在长远的视角，训练面部表情的柔韧性，提高情绪表达能力，增强对角色生活体验的再现能力。

颜值可以带来一时的注意力，表演才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本钱。把脸当成传情达意的工具，把演技摆在第一位，这才是做演员的本分。追求美可以理解，但如果为了美而牺牲了情感的传达，那么结果可能就是收获了片刻的关注，却失去了观众心中的角色位置。希望更多的演员在面对角色的时候，先问问这张脸能不能把角色内心和生活讲清楚，再去考虑怎么去打扮它。这样影视作品才不会出现更多的出戏瞬间，观众的带入感才会更强，作品的口碑才有可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