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晒谷场上的“人鱼”
天擦黑,我刚从地里回来,一身汗碱,蹲在院里压水井边冲脚。隔壁大孙子捧着个平板电脑跑出来,嚷嚷着“爷爷看美人鱼”。我擦擦手眯眼一瞧,屏幕里水花四溅,一个姑娘从海里冒出头,湿漉漉的长发贴在饱满的脸颊上,眼睛亮得像黑夜里的猫眼——那是年轻时的钟丽缇,在《人鱼传说》里。小子兴奋地比划:“奶奶说,你年轻时也追过这电影!”
这话不假。那是九十年代中期,镇上录像厅两块钱能看一宿。钟丽缇演的美人鱼,和那些清瘦的女明星不一样,她圆润,健康,笑起来嘴角咧到耳朵根,浑身散发着一种不管不顾的、热烘烘的生命力。我们一帮后生仔看得眼睛发直,回去做梦都是海浪声。村里老人却摇头:“这闺女,美得太满,太外放,像熟透的桃子挂在路边,是福是祸难说。”
二、不按节气的庄稼
后来,关于她的消息,就像田埂边的野草,一茬接一茬,长得不按常理。她正当红,却扭头嫁去了外国,对象是个老外,听说还是闪婚。村里茶馆顿时热闹了,说书的李老头把醒木一拍:“看见没?这叫‘出奇’!好地不种粮食,偏要种花草!”
结果,这“花草”也没种长久。她离了婚,拖着个混血女儿回了香港。再后来,她又嫁了,生了两个女儿,然后又离了。三次婚姻,留下三个女儿。村里那些婶子大娘,纳鞋底时总拿她当谈资:“啧啧,漂亮有啥用?心太野,守不住福。”“一把年纪,还折腾个啥?好好养大孩子得了。”
我在地里给晚玉米锄草,听着这些话,心里却想:你们懂啥?庄稼有早稻晚稻,人生凭啥非得按一个节气来?她觉得那块地不适合了,有勇气翻掉重来,这是狠劲,也是清醒。总比那些在盐碱地里苦熬一辈子,到头颗粒无收的强。
三、开垦一片“新荒地”
最让大家惊掉下巴的,是她四十多岁,带着三个“油瓶”,居然又恋爱了,对象是比她小十二岁的张伦硕,一个没啥名气的演员。这回,不光是村里,全网的闲话都像夏天的蝗虫,嗡地一声扑过来。“老牛吃嫩草”、“找个小男人养家”、“作秀”……话说得一个比一个难听。
婚礼我是在儿子手机里看的。她穿着白纱,笑得眼泪直流,对着张伦硕说:“下辈子你能不能早点来娶我?”就这一句,让我这老庄稼汉鼻子一酸。我侍弄过生地,知道开荒的难。那得一锄头一锄头凿开板结的土,捡净里面的石块、草根。钟丽缇选择张伦硕,就像认准了一片没人看好的“生地”,别人笑话她白费力气,她却憋足了劲,要在这片地上种出好庄稼来。这份胆识,比很多爷们儿都强。
四、盐碱地里也要开花
日子不会因为你的选择勇敢就变容易。他俩结婚后,综艺没少上,吵架也没少吵。为穿衣打扮吵,为教育孩子吵,鸡毛蒜皮都能闹到镜头前。有一回,张伦硕因为她没盖好浴室摄像头大发雷霆,她慌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遍遍道歉,最后躲到一边抹泪。电视机前的老伴都叹气:“这哪是娶个媳妇,这是找了个祖宗供着。”
可你说奇不奇,吵归吵,哭归哭,他俩就是没散。吵完了,钟丽缇该给老公做饭做饭,该带孩子带娃。她拉着五十多岁的身体,打针促排,想给张伦硕生个孩子,哪怕脸上浮肿、身材走样。网上很多人说她“卑微”、“恋爱脑”。我倒觉得,这不是卑微,这是她对自己选择的那片“地”的负责。就像咱知道某块地碱性强,那就多上农家肥,勤浇灌,耐心调理,而不是旱了就骂,涝了就怨。她是在用她的方式,笨拙地、热烈地养护着这份不被看好的婚姻。
五、老秧子,新穗头
这几年,她又“翻红”了。不是靠演戏,是靠那股子永远扑不灭的热乎劲儿。参加《乘风破浪的姐姐》,五十多岁的人,和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起唱跳,穿得金光闪闪,笑得没心没肺。腰身没那么软了,气息没那么稳了,可站在那儿,就是一股子“我要赢”、“我高兴”的劲头,挡都挡不住。
儿子有时刷短视频,会刷到她。一会儿是穿着紧身衣跳热舞,一会儿是素着脸在厨房煎牛排,一会儿又拉着老公婆婆拍搞笑段子。评论区总有两派人,一派夸她“活得精彩”、“姐弟恋楷模”;一派骂她“装嫩”、“炒作”。我瞅着,却想起村里那棵老枣树。树干都皴裂了,可每年春天,愣是能发出满树新枝,秋天结的枣子,比年轻枣树还甜还脆。钟丽缇就是那棵“老枣树”,岁月和经历是皴裂的树皮,可她内里的那股生命力,那股想要开花结果的欲望,从来没蔫过。
六、老农的“酿”法
傍晚,我坐在自家酿醋的坛子边。这醋,用的是秋天的残果,经过一冬的静置,开春再搅动,夏天暴晒,等到来年秋天,才变得酸香醇厚。快得很,那是醋精;好滋味,得慢慢“酿”。
钟丽缇这大半辈子,就像在酿一坛特别的酒。青春的炽热是刚开始发酵的激烈,婚姻的酸甜苦辣是漫长的沉淀与转化,外界的冷眼与非议是偶尔的搅动与氧化。她没有把自己封存在最好的年份,等着被欣赏,而是不断地打开,加入新的经历,忍受过程中的浑浊,然后等待时间给出答案。
如今这坛“酒”开坛,你说它完全符合标准吗?不见得。它可能太烈,太冲,甚至有点“杂”。但你不能否认,它滋味十足,一口下去,从喉咙热到心里,后劲绵长。那是一种混合了天真与世故、勇敢与脆弱、任性与担当的复杂滋味,是规规矩矩的人生酿不出来的味道。
结语:地是自己的,种啥自己说了算
月亮上来了,照着院子里黑黝黝的醋坛。我站起身,捶捶发酸的腰。老伴在屋里喊:“电视上说,钟丽缇又去学什么冲浪了!五十多岁的人了,也不怕闪着腰!”
我笑了笑,没接话。是啊,她不怕。她就像一块永远好奇、永远在尝试新作物的“实验田”。别人说她这块地该休耕了,她偏要种下新的种子;别人说季节不对,她偏要试试看。也许收成不如年轻时的丰饶,但那地里长出的每一棵庄稼,都挂着露珠,迎着太阳,是她自己真心实意想要的。
钟丽缇啊,你这大半生,活得是真喧腾,也真够累。但说到底,地是自己的地,想种玫瑰还是种玉米,想三季连作还是轮耕休养,那都是你自己的权利。你让我们这些看天吃饭的老庄稼人,也瞅见了另一种活法——不一定最稳妥,不一定最丰收,但一定最像自己,最热气腾腾。
这就够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能像你这样,痛痛快快地晒过太阳,淋过大雨,在风里使劲地摇晃过,最后结出自己的果子,不管是甜是涩,都算没白来这世间一趟。你这坛“陈年酒”,我们闻着,够烈,也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