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穿梭回1980年代的香港,茶餐厅里总有人哼“浪奔、浪流”,唱片店喇叭里飘着“沧海一声笑”,这些刻进中国人DNA的旋律,全出自同一个矛盾的男人:黄霑。
他敢在节目里亲张国荣,敢醉酒跟成龙叫板,敢在妻子怀孕时追才女;可就是这个被骂“没规矩”的人,2004年去世时,金庸、倪匡、罗大佑全来送他,上万市民站在路边,攥着他写的歌词不肯散。
有人称他“词坛鬼才”,有人骂他“混世魔王”。今天不聊他的歌多火,只说这个“疯批才子”背后,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生。
1980年深夜,黄霑正窝在沙发抽闷烟,顾嘉辉的电话突然砸过来:“霑哥!《上海滩》明天录歌,词今晚必须交!”
挂了电话,黄霑盯着空白稿纸犯愁——他活了39年,连上海的边都没沾过,黄浦江的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写“江潮”?憋到后半夜,他烦得躲进厕所,对着镜子猛嘬 烟。
就在这时,抽水马桶“轰隆”一声冲水,那股子不管不顾的冲劲,突然让他拍腿顿悟:“江湖不就是这样?像潮水一样,来了就挡不住!”
他抓着卫生纸就写,“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没打草稿,没改一个字,20分钟就写完了。
第二天顾嘉辉一看,拍着大腿喊:“就是这个味儿!”后来有人追问“没见过黄浦江怎么写得这么真”,黄霑笑得得意:“写歌靠的是心气,不是地图!我脑子里的江湖,比真黄浦江还热闹。”
更疯的是《沧海一声笑》,1990年徐克拍《笑傲江湖》,黄霑交了6版歌词,全被打回来:“不对,没有令狐冲的野劲儿!”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翻旧书,直到看见《中国音乐思想批判》里“大乐必易”四个字。他突然开窍,把中国传统五声音阶(宫、商、角、徵、羽)倒过来弹,从“羽”往回排,半小时写出第七版。
这次他没客气,在传真纸上甩了句粗话:“最后一版,要就用,不用拉倒!”
徐克看了当场拍桌:“这才是江湖!”录制那天,黄霑拉着徐克、罗大佑灌半瓶白酒,在录音棚又唱又笑,跑调了也不重录,连醉酒的笑声都录进去。
就是这个“不完美”的版本,后来成了武侠音乐的天花板,直到现在,前奏一响,谁都想端杯酒喊“江湖再见”。
黄霑的“野”,从小就藏不住。8岁随父母从广州搬去香港,进喇沙书院没几天,弟弟哭着跑来找他:“哥,有人欺负我!”
一问,欺负人的是李小龙,那时候李小龙已开始练功夫,比同龄孩子高半头,眼神透着凶。黄霑攥着拳头就冲过去:“你凭什么欺负我弟?”
结果被李小龙揍得鼻青脸肿,门牙都松了,打架时间没超十分钟。可他没记仇,反而觉得李小龙“够劲”,下手干脆,不搞偷袭。
后来趁李小龙上厕所,他偷偷扒了人家裤子,还冲他做鬼脸。李小龙愣了愣,居然笑了。两个孩子就这么不打不相识,成了好朋友。
李小龙成名后,黄霑总跟人炫耀:“我当年跟李小龙打过架,还扒过他裤子!”
这份“不管不顾”,到了感情里更烈。1976年,黄霑在派对上遇见林燕妮,这个被金庸夸“散文写得最好”的才女,刚和李小龙的哥哥李忠琛离婚。
黄霑一眼沦陷,哪怕自己已婚,妻子华娃还怀着8个月的三胎,也非要离婚。“我是全世界最坏的男人。”面对记者追问,他没找任何借口,直接认下所有骂名。
离婚后,他光明正大地和林燕妮出双入对,一起开广告公司,甚至在金庸家求婚,请金庸写婚联:“黄鸟栖燕巢与子偕老,林花沾朝露共君永年。”
可这段被金庸祝福的感情,最后还是散了。有人说林燕妮发现他出轨秘书,有人说他不愿买百万珠宝,真相没人知道。
只知分手时黄霑哭得像个孩子,好友黄永玉劝他“失恋要有点诗意”,他却吼回去:“什么诗意!我现在只想上吊!”
后来他跟倪匡、蔡澜做《今夜不设防》,专聊明星“私房话”。张国荣来做客时,黄霑喝多了突然亲上去,吓得张国荣愣半天。观众却看得过瘾:“这才是真实的明星,不是装出来的完美偶像。”
节目里,他总自嘲“好色无胆、好酒无量、好钱无能”,可这份坦诚,圈粉无数。有人骂他“低俗”,他笑着怼:“我至少不装,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
谁都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男人,也有摔得最惨的时候。1990年代,黄霑跟风投资电影,亏得一塌糊涂,背上千万巨债。
那时候他跟林燕妮也分了手,一夜之间,从“香港才子”变成“穷光蛋”。有天晚上,他站在公寓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差点跳下去。
可一想到老母亲还在等他吃饭,又退了回来:“死了容易,债没还,妈没养老,不能走。” 从那天起,黄霑放下“才子”架子,什么活都接。
写广告文案,拍小成本综艺,去商场跑商演,连“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这种通俗广告语,都写得认认真真。
有人嘲笑他“掉价”,他不在乎:“能还债,能让妈过好,就是最大的体面。” 更让人意外的是,最落魄时,他居然去香港大学读博士。
别人读博是为混文凭,他却选了《粤语流行曲的发展与兴衰》。一个冷门到没人关注,还得啃一堆古籍的课题。
他每天背着书包去图书馆,抱着《乐记》《词源》啃,笔记写了一本又一本。导师劝他:“霑哥,以你资历,随便写写就能过,不用较真。”
可黄霑偏不:“我写了一辈子歌,总得搞明白这行到底怎么回事。”最后他的论文全票通过,还刻了枚印章:“不信人间尽耳聋”,就算现在没人听他的歌,好东西总有被认可的一天。
后来他查出肺癌,化疗把头发掉光了。朋友们去看他,以为会见个愁眉苦脸的病人,没想到黄霑戴着帽子笑:“你们看,我这光头多亮,省了理发钱!”
他还拉着麦嘉、罗家英做“三个光头佬”节目,三个没头发的男人对着镜头,拿自己的病体开玩笑,聊以前的趣事。
观众看着看着就哭了,这个男人,到最后一刻,都没丢了那股子潇洒。
2004年11月24日,黄霑走了,那天香港特别冷,殡仪馆外却挤满了人。
金庸拄着拐杖来,倪匡红着眼眶来,罗大佑抱着吉他来,上万市民攥着他写的歌词,跟着《楚留香》旋律轻轻唱。
有人说,黄霑的歌里藏着中国人的江湖气,“浪奔浪流”的豪迈,“沧海一声笑”的洒脱,“男儿当自强”的热血。可我觉得,他最让人难忘的,不是歌,是他活出来的样子。
他不装,不端着,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知道自己不完美,就不掩饰缺点;知道生活难,就摔进泥里也笑着爬起来。
现在再听《沧海一声笑》,还是会被“清风笑,竟惹寂寥”打动。那不是故作潇洒,是经受过起起落落,才有的通透。
黄霑走了20多年,可他的歌一响,我们就知道,那个又疯又真的“流氓才子”,从来没离开过。
因为他写的不只是歌,是我们心里永远向往的江湖。那里没有完美英雄,只有真实的人,和一颗敢爱敢恨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