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是张天爱做演员的第16年。最近几年,她越来越感受到做演员的快乐,也越来越对表演有了最原始的热爱和敬畏。
作者 | 莫莫
编辑 | 丁武
观众有些认不出张天爱了。
国庆档的电影《毕正明的证明》里,她顶着一头凌厉的短发在火车上晃荡,活脱一个“街溜子”。直到影片过去15分钟,她一把掀掉假发,许多人才后知后觉,这竟是张天爱。
同期的电视剧《守护者们》里,她一袭旗袍依旧明艳,却彻底被角色“附体”,让人常常忘了演员本人。
张天爱
爆红这10年,张天爱亲手抹去了身上最耀眼的标签。自《太子妃升职记》一夜成名后,她没有在冷艳美人里打转,而是常年自律,在《鲛珠传》《武动乾坤》的摸爬滚打中练出利落的身手。又在《我和我的父辈》里素颜出镜,成为一个脸上布满晒斑、双手粗糙的陕北村妇。
刚入行时,张天爱觉得演员是造梦的,是光鲜亮丽的。但现在,她更觉得演员是故事的容器和情感的通道。“把剧本上的文字,通过我们的身体和灵魂,传递给大家。”一次次由内而外的“脱胎换骨”,让观众在这10年里,重新认识了她。
如今再在银幕上寻找张天爱,看到的早已不是那张惊艳的脸,而是一个个真正活着的、呼吸着的角色。
在《毕正明的证明》中,张天爱彻底藏起了自己,成为在善恶边缘行走的女贼首“大白桃”。
大白桃这个角色很复杂,在教训手下时她出手狠辣,眼神冷冽,行窃时她连警察的裤子都敢划。但面对医院里困苦的老人时,她又忘了自己是个贼,为了帮忙急得团团转。她身上既有狠戾与温柔,又有身处泥沼中的社会边缘人物的内心挣扎。
《毕正明的证明》剧照
刚拿到剧本时,张天爱就感受到了大白桃身上难以把控的复杂性,但很快她就找到了抓手。在张天爱看来,大白桃所有的选择都源于最原始的求生欲,在求生的过程中,人性的善与恶、软弱与坚韧是并存的。她可能为了活下去做一些不道德的事,但内心深处又保有对温暖和光的渴望,她不是非黑即白的。张天爱觉得,这份复杂背后的真实,就是大白桃最能打动人的地方。
明白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大白桃的经历离张天爱的生活很远,为了演绎好这一角色,张天爱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
“我首先做的是去理解她,我试图去感受那样一个环境中,人的生存状态和心理动机,不仅仅是她做了什么,而是她为什么这样做。我的习惯是,先通读剧本,去感受这个角色带给我的第一直觉。哪怕剧本里没有的,我也会去想象她的童年、她经历过的关键事件,这些碎片会拼凑出她行为逻辑的根源。”张天爱说。
《毕正明的证明》剧照
“神”有了,她又开始去接近大白桃的“形”。作为一个技艺高超的贼,大白桃不仅“手上功夫”了得,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打起架来也丝毫不怵。于是张天爱提前很长时间就进行形体和生活习惯的模拟训练,让自己身体先于语言记住这个角色。
在日复一日的理解和模拟训练里,张天爱找到了大白桃野兽般的生存本能与内心深处人性微光之间的平衡。她既要有为了活命不顾一切的狠劲,又要在关键时刻流露出下意识的善良。“我的处理方式是,不过多设计,而是去感受。在片场,我会让自己处于角色的状态,捕捉当下最真实的反应。比如那场临终的戏,说出的那些话,更像是她生命尽头本能的善念,而不是刻意的高光。”
《守护者们》剧照
说起这些时,张天爱云淡风轻,经过这些年的锤炼,快速分析角色,已经成为她的本能。在塑造《守护者们》中的冼碧云时,她就采用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对于冼碧云,我的方法是锚定信念,我会找到她的核心驱动力,比如守护与家国。这能帮助我迅速从张天爱切换到冼碧云,将个人的情感升华为一种更宏大、更坚定的力量。”
多年前,《刘胡兰》这部电影让刘胡兰成了张天爱的偶像,她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去饰演她,而此次她饰演的冼碧云也是一位革命战士,这让张天爱很激动。
“刘胡兰于我而言,是一个关于纯粹和无畏的符号,她让我了解到,那个年代的女性会拥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塑造冼碧云时,这份信仰是一盏引路的灯。但冼碧云让我对英雄的理解更‘人性化’了,英雄不是生来就无畏的,她也会有恐惧、有牵挂、有柔软的瞬间。正是这些脆弱,才让她的坚守显得格外伟大。英雄,是在害怕时依然选择前行的人。”张天爱说。
《守护者们》剧照
如今,当镜头再次对准张天爱时,她提供的已不仅是精准的表演,更是经过深思与共情后,对角色灵魂的虔诚交付。从大白桃求生欲中的善念,到冼碧云恐惧中的坚守,她让观众相信,那些在时代洪流或命运泥沼中挣扎的女性,都曾真实地活过、痛过、选择过。
这份信念感,终于让她从被角色包裹,走向了与角色共生。
张天爱的演艺生涯,并非一条上扬的直线,更像一道蜿蜒的山脊。
她既经历过凭借《太子妃升职记》骤然登顶的炫目,也有其后漫长波谷里的摸索与沉淀。这些起落,共同勾勒出她作为演员的丰富侧面,让她不必悬于高空,而是在真实的土壤里扎根生长。
张天爱的演艺生涯始于镜头边缘。她最早的“角色”之一,是在《满城尽带黄金甲》中担任巩俐的“光替”。这种始于微末的经历,让她日后对机会更加的珍视。
《太子妃升职记》剧照
正式决定要做演员后,张天爱经历了漫长的龙套期,曾在一个月内向50个剧组投递简历却石沉大海,因此得了个“张天忍”的外号。据张天爱回忆,“那时的生活状态就是轴,心里就一根筋,一定要做成这件事。生活很拮据,但精神很富足,我每天想的就是怎么让自己做到更好,投简历、面试、被拒、再投……循环往复。”
朋友叫她“张天忍”,是因为她比较能“扛事儿”。无论是工作上的压力,还是生活里的困难,她都习惯先自己消化,不太愿意把负能量传递给别人。“对我来说,忍耐并不是困难的事,但是要知道自己的忍耐是为了获得怎样的结果,无意义的忍耐是最难且没有必要的。”
后来的故事,所有人都知道了。2015年,低成本的网剧《太子妃升职记》找到了张天爱,谁都没想到,这部剧会成为如今还时常被提起的现象级爆款作品,让张天爱一夜之间从“小透明”跃升为当时的“国民老公”,成为她演艺生涯一道耀眼的弧光。
《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剧照
那一年,“张芃芃”火遍了大街小巷。聚光灯下,她既是美艳动人的古装女神,又是飒爽利落的“天仙攻”。面对突然到来的巨大热度,张天爱经常告诫自己“要稳住”,她担心自己会飘起来,担心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名利模糊了双眼,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而出发。“我希望自己稳在一种清醒的状态里,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这一切来之不易,也知道它可能会离去。我得稳在踏实演戏、认真生活的轨道上,不让外界的喧嚣打乱自己的节奏。”
她很清醒,但纷至沓来的片约里,递到她手中的剧本却越来越相似,都是那个让她成功的影子。在《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里,她依然是那个明媚张扬的海棠,即便在需要武打功底的《武动乾坤》中,人们讨论最多的还是她惊艳的扮相。
《武动乾坤》剧照
舆论慢慢发生变化,美貌成就了她,却也囚禁了她。随后几年里,甚至出现过“美则美矣,毫无灵魂”这样刺耳的评价。
面对这些,她很少辩解。只是在《鲛珠传》的片场,她一遍遍练习打戏,让身体记住每个动作的力道;在《中国机长》里,她默默观察真实空乘的举止,将专业融入每个细节……她明白,要挣脱这些标签,需要的不是言语,而是一个个掷地有声的角色,一次次打破偏见的表演。
《雪中悍刀行》剧照
《长安的荔枝》剧照
近几年,张天爱更是一次次突破了观众对她的想象。在《雪中悍刀行》里,她一袭白衣,双刀傍身,将南宫仆射的清冷孤傲刻画得入木三分。那份江湖气不是靠台词喊出来的,而是凝在她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收刀的动作里。
到了《长安的荔枝》,她彻底换了面孔,饰演的十七娘妩媚中藏着锋芒,一颦一笑都带着算计。她把这个身处权力旋涡的复杂女性演得有血有肉,让人既怜其处境,又畏其心机。
这两个角色,一个出世,一个入世,却都带着属于自己的重量。
这条破局之路,张天爱走得不快,但沉稳坚定。
如果把时间倒回张天爱的童年,那个在东北小城里长大的女孩,最早学会的不是表演,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坚韧。
小时候,张天爱家里的条件并不算好,但她很快乐。她在田间地头跑过,在白雪覆盖的院子里堆过雪人,她的童年记忆里,掺杂着北方的风霜与雨雪。或许正是东北凛冽的寒冬,从小便教会了她如何与漫长的冬天相处,在彻骨的寒冷中她依然能看见希望,在看似无边的沉寂里她始终相信春天会到来。
张天爱
张天爱的父母对她的人生选择绝对尊重,小时候她就“先斩后奏”,给自己报兴趣班。他们从未用“稳定”“现实”束缚过她。
在张天爱看来,“这些经历让我成长为一个非常有主心骨的人,我知道我的背后有一个安全网,所以我不怕往前冲,当你发现,你的决定能带来好的结果,这种意识就会越来越强。”这种环境让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掌握。
2009年,张天爱拍摄了微电影《落樱》,不过那时候,还不到20岁的她并没有想好自己是否要做演员,她只是觉得,自己想在北京扎下根来。“小时候对北京的想象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觉得在那里生活一定特别酷。第一次来是旅游,故宫那种磅礴的历史感和庄严的气势一下子就把我震慑住了,当时的感觉很奇妙,是兴奋,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好像冥冥中我和这个城市会有故事。”
张天爱
北漂的日子并不好过,张天爱做过平面模特,也开过服装网店,做过房产中介,也做过经纪人。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张天爱却觉得这段经历很珍贵。
“它对我做演员的帮助太大了。平面模特让我更了解镜头和自己的身体;经纪人让我更加了解这个行业,学会换位思考;房屋中介则让我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学会了察言观色,理解不同客户的需求和心理。演员最终演的是人,而这些经历让我见到了最真实、最鲜活的人间百态,它们是我表演时最宝贵的素材库。”张天爱感慨道。
起起落落的生活,张天爱从小就开始经历,所以在入圈后,她也一直很能“豁得出去”。她习惯了为自己做主,在做重大决定时,内心的声音总会非常清晰。所以即使前面是未知的,是困难的,她也会有一种“出了问题我自己扛”的笃定。那些风暴和质疑,从来没有打倒过她。
张天爱
张天爱把网络上的过度关注看作是工作的一部分。“我把张天爱这个公众人物和私下的我自己分得很开。在需要的时候,我可以是光彩照人的,但回到生活中,我依然可以做最普通的自己。想明白了这一点,就没什么不适应的了。”有时候,她会强制自己“断开连接”。比如,休息日尽量远离外界的声音。“我理想中最好的状态就是自在,工作时有创造的自在,生活时有松弛的自在。两者平衡,内心充盈。”
今年是张天爱做演员的第16年。最近几年,她越来越感受到做演员的快乐,也越来越对表演有了最原始的热爱和敬畏。刚入行时,张天爱觉得演员是造梦的,是光鲜亮丽的。但现在,她更觉得演员是故事的容器和情感的通道,“把剧本上的文字,通过我们的身体和灵魂,传递给大家”。
张天爱
这些年来,张天爱也被动摇了,被动摇的是她对“成功”的定义。“以前我可能觉得被更多人认识就是成功,现在觉得,能留下一个真正打动人的角色,才是成功。”张天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