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西游记》里仙气飘飘的白龙马，如今在南京街头围着油渍麻花的围裙，手起刀落切着三十八一斤的卤肥肠。有顾客举着手机拍他：“您真是演白龙马那老师吗？”他头也不抬：“这肉，好吃。”
2004年《小鱼儿与花无缺》片场那场“鞭尸戏”，王伯昭躺在道具棺材里，听见导演喊“action”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按照剧本，谢霆锋和张卫健只需象征性比划几下，可拳头落下来时他感觉肋骨“嘎嘣”一声——真打。他满嘴是血地喊停，那两位却像没听见，直到他咳出一颗后槽牙，现场才死一般寂静。十九年后，68岁的王伯昭在卤肉摊前剁猪头肉，手起刀落的节奏，莫名像当年那场戏的拳脚。
从上海戏剧学院的高材生到卤肉摊主，这条路王伯昭走了四十年。 1986年《西游记》选角时，杨洁导演一眼相中他“眼里有仙气”，小白龙化身人形那场戏，他白衣飘飘从雾气中走来，成了几代人的童年白月光。那会儿他多傲啊，采访时直言“演员就要有明星相”，接着演了《唐太宗李世民》里的李建成，《金粉世家》里的白雄起，星途坦荡得像铺了红毯。
转折在2004年那个闷热的下午。拍《小鱼儿与花无菜》时，谢霆锋演的小鱼儿、张卫健演的花无缺，对着他演的“江别鹤尸体”疯狂殴打。后来流出的花絮显示，王伯昭当时已举手示意，两人却越打越凶。医院验伤单写着：面部软组织挫伤、肋骨骨裂、牙齿脱落。他报案维权，结果“证据不足不予立案”。剧组轻飘飘一句“演员入戏太深”，就把他打发回了南京老家。
但命运揍人向来喜欢组合拳。 就在他养伤期间，妻子殷新留下一封信走了。信上就一句话：“这一生，太累了。”他们结婚十五年，殷新流过六次产，最后一次医生说她“再也当不了妈妈”。那时王伯昭在东北拍戏，接到电话只说了句“好好休息”，等三个月后杀青回家，妻子已瘦成一把骨头。他没挽留，知道挽留不住——当年她也是演员，为他要子放弃了事业，结果换来的是一次次独自躺在手术台上。
那几年他试过复出。2011年在《旗袍》里演了个小配角，镜头扫过他时，弹幕飘过“这不是白龙马吗怎么老成这样”。他关了弹幕，从此再没主动找过戏。有副导演联系他演抗日剧里的汉奸，他听完片酬笑了：“还没我卖一天卤肉挣得多。”
卤肉摊是2016年支起来的。 最初在南京三山街菜市场角落，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煮肉，八角桂皮的香气混着演员特有的台词腔：“五花肉肥而不腻——” 有老太太认出他，颤巍巍问：“你真是电视上那个……” 他麻利地切下一块肘子肉递过去：“阿姨，尝尝，不要钱。”
最戏剧性的场面发生在2022年。谢霆锋的美食节目《锋味》到南京取景，团队路过他的摊子时，谢霆锋戴着口罩挑了半天，最后指着猪耳朵说“来半个”。王伯昭全程低头切肉、称重、淋辣椒油，递过去时两人对视了一秒。谢霆锋显然没认出这个围裙上沾着油星的老头，转身时还跟助理夸“这辣椒油香”。后来有网友把对比图发上网，标题取得诛心：“当年打人的吃香喝辣，挨打的在切猪头肉。”
如今他活成了娱乐圈的“失踪人口”。 当年《西游记》剧组重聚，杨洁导演打电话找他，他说“忙着出摊”；有自媒体开出十万块请他直播，他回“我这老脸卖不了货”。只有一次破例——2023年南京博物院搞西游记文物展，他偷偷买了张票，站在小白龙戏服前看了半小时。保安过来赶人，他指指展柜玻璃：“这衣服，我当年穿差点中暑。”保安愣住，他摆摆手走了，背影融进参观的人群里。
倒是当年打人那两位，后来都在综艺上道过歉。张卫健说“年轻不懂事”，谢霆锋说“很后悔”。王伯昭刷到短视频时，正在给卤汤撇浮沫，手机支架歪了都没发现。评论区有人@他，他放下勺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字回复：“肉快卖完了，明天请早。”
最近他开始在抖音发做菜视频。 教人怎么给猪蹄拔毛，怎么炒糖色，背景音是《云宫迅音》的纯音乐。有网友问“王老师还记得白龙马吗”，他对着镜头笑出一脸皱纹：“记得啊，那马现在跑不动了，改拉卤肉车了。” 另一个视频里他边切肉边念叨：“演戏和卤肉一个道理——火候不到，肉不烂；火候过了，肉就散了。”
当年《西游记》里小白龙最后皈依佛门，成了八部天龙。而现实中的“白龙马”，在油盐酱醋里找到了自己的雷音寺。有食客拍下他收摊的画面：晚上八点的南京，他推着三轮车穿过梧桐树影，车斗里铁锅叮当响，像极了白龙马项下的铃铛声。只是这次，他不再是驮着唐僧取经的龙，而是驮着自己，走向烟火人间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