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里的灯光昏暗发黄,空气中弥漫着酒味,飘过麦克风。
黄霑手里拿着威士忌瓶,和徐克、罗大佑挤在一起,边唱边搭着肩膀:“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唱得不准,忘了词,笑声夹杂着歌声传进了磁带里。徐克还以为是在试唱,打算重来一遍,没想到黄霑挥了挥手:“笑傲江湖嘛,反正就是这个味儿。”
这个自称“好色无胆、好酒无量、好钱无能”的男人,把一生都活成了这般模样:
喝醉了敢把餐厅的桌布烧掉,清醒时又能写出《上海滩》的豪迈篇章;
不仅被女人的才华深深吸引,也会为朋友的离去在街头洒酒悼念;
既写得出满满黄段子的《不文集》,也能创作出像《狮子山下》这样彰显香港精神的作品。
他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君子,但凭着坦率和才华,活出了香江文坛和乐坛最令人难忘的“真小人”。
感情与酒:他对爱和痴情都真挚得让人动容
黄霑的感情,和他的歌曲一样,始终如一,从不马虎。
19岁那会儿,他在歌唱比赛上遇到了13岁的华娃,一见钟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就像一首温暖的小调,他们结了婚,还生了三个孩子,本该平淡而幸福地过日子。
到1975年那次广告合作时,他遇见了林燕妮——那个既有才华又长得漂亮的姑娘,瞬间把他的心迷得一塌糊涂。
1976年,华娃怀着第三个孩子,黄霑却在一心追求林燕妮。这份不顾一切的热情,最终让发妻的心彻底碎了,华娃把他赶出了家门,离婚手续拖到1987年才办完。他不是个称职的丈夫,但也曾把真心倾注给过林燕妮——
1989年元旦,在金庸的见证下,他向林燕妮求婚,还写了句:“黄鸟栖燕巢与子偕老,林花沾朝雨功君永年。”不过六小时后,林燕妮就宣布不愿意嫁。之后公司倒闭,感情也到头,两人闹得挺尴尬,他倒是没说过一句难听的话。
失意的时候,陈惠敏一直陪在他身边。这位曾经是他广告公司助理的女人,在他背负千万债务的时候,从未离开。一还清债务,就带着她一块儿跑去拉斯维加斯办了婚礼。
这次,他收起了年轻时的冲动,将剩下的岁月都留给了陪他共度难关的那个人。有人批评他私生活乱七八糟,但他的情感真假分明,从不故作高尚、藏着掖着——就像他的歌词,爱写“问世间情是何物”,恨写“恨这一生怨这一晚”,一切都坦荡荡的。
他的酒,也算是他不可或缺的知己。在为《上海之夜》谱曲的时候,他和徐克都没去过上海,反倒每天待在家里喝酒,碰碰感觉。
屋里深夜时分,琥珀色的酒液摇曳出光晕,叶倩文被叫去试唱,没有词的地方就哼哼“啦啦啦”,几个人笑的东倒西歪,仿佛将三四十年代上海的夜色和微风都融入了旋律中。在录《沧海一声笑》之前,三个人喝得大醉,随即就上了录音棚,就算跑调也不在乎,他笑着说:“江湖本来就不规规矩矩的,醉着才有味道。”
他的词里带着江湖的味道,笔尖挥洒出那份豪气与情义。
黄霑,香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人,最擅长将古典的诗词巧妙融入到流行歌曲中去。
1982年创作的《万水千山纵横》,开头那句“万水千山纵横,岂惧风急雨翻”,用六个字一开头,瞬间让乔峰那份豪气冲天的英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写《上海滩》,“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十个字就把黄浦江的雄伟和许文强那股命运感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谁又能料到,《沧海一声笑》这首歌的诞生,竟是源自那一句“大乐必易”呢。
在为《笑傲江湖》谱曲的过程中,他试了六次都觉得不满意,直到翻阅《乐志》时看到“大乐必易”,忽然明白了——其实最简单的就是五声音阶。于是他反过来用,把它改成“羽、徵、角、商、宫”,坐到钢琴前一弹,立刻带出了浓浓的中国风味儿。
这首歌变成了经典,但他说最得意的还是那段醉后的合唱,“里面有我们三个人的笑声,那才是真正的笑傲江湖”。
他的本事从来都不是自我陶醉。
早年,刘德华写的歌不太行,他在专栏里连续骂了三年。等到他写出了《冰雨》,却改口夸了大半天;张艾嘉请他为《旧梦不须记》写主题曲,他交的作品还拿了十大中文金曲奖,还帮他牵线认识了徐克——这俩后来成了黄金拍档,从此走上了“喝酒作曲”的合作路子。
他写的歌词里,不光有儿女情长,还夹杂着家国胸怀。
在《狮子山下》里那句“人生不免崎岖,难以绝无挂虑”,陪伴着香港人一起度过了七十年代的苦难。
《我的中国心》里面那句“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感动了成千上万在外漂泊的游子。
有人说他的歌是一曲流行,但从歌词里藏的,实际上是中国人的骨气——就像他本人,表面看似洒脱,底色却比谁都正直。
狂放又坦率,他活出了属于自己的江湖天地。
徐克形容黄霑是“狂野放纵”的人,林青霞还记得他在丽晶酒店发生的那些荒唐事——那天她拿到金马影后奖,黄霑喝醉后情绪高涨,在餐厅的桌布上胡乱涂抹,还点燃了桌布。
这个男人也会冲到街头,拿着威士忌把酒洒在地上,只为了缅怀逝去的好友;还会在《今夜不设防》的节目中,与张国荣、林青霞畅谈性与爱,没有一丝伪装。
他出版了《不文集》,里面全是黄段子,但他毫不避讳地说:“一是为了让真小人争夺地位,二是用来衬托真正君子的伟大。”
这本书在香港一共再版了61次,直到现在还没人能打破这个纪录。有人嘴里骂他低级,他倒是笑得一脸坦率:“我不是君子,但我也不假装。”相比那些虚伪得像面具的伪君子,他那“贪财好色”的样子,反倒让人觉得挺可爱的——
他喜欢钱,就凭本事赚得清清楚楚;他喜欢美色,就愿意光明正大地追求,从不靠权力来威逼别人。
他的狂,是在跟俗套说不。
他的真诚,实在是对自己的一份坚守。
就像他创作的歌一样,从《家变》开始,开启了粤语歌曲的现代风格,到《沧海一声笑》成为经典名作,他从不在意外界怎么看,只写自己真正想表达的词,唱自己喜欢的歌。他曾说:“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何必装模作样?”
2004年,黄霑离开了人世。
每次听到《沧海一声笑》的旋律,大家总会想起那个手握酒瓶、眼中闪着光的男子。
他用酒作墨,用心为笔,描绘出江湖中的豪情义气,也展现了人生的真性情。虽然他并不完美,但却比那些完美的人更有血有肉——因为他活出了自己,没有被世俗磨平了棱角,也没有让虚伪遮掩了内心。
这大概就是黄霑最动人的地方:
这事儿告诉我们,人未必非得是君子,但一定得是真人。
可以喜欢喝酒、沉迷于美色,但绝不能失去才华和气节。就像他的歌曲,无论过了多久,依然能让人感受到醉意中的真诚,以及歌词中那份江湖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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