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9日，一段李连杰和张艺兴即兴合跳的短视频在平台播放量突破八百万。画面里他侧身腾空、抬腿、收胯，右脚扫出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落地时膝盖微屈，肩线绷得平直，像一根拉满又松开的弓弦。弹幕刷得飞快：“这哪是六十二，这是六十二秒的少年感”“少林寺墙头跳下来那下，我爹当年在录像厅跺了三次脚”。没人提他今年四月摸到脖子右侧那个小硬块时，指尖顿住的半秒停顿——那会儿他刚吃完早饭，正站在上海静安区一家社区医院的B超室门口，手揣在裤兜里，衬衫第三颗扣子没系。
其实那块东西早埋下了伏笔。他吃甲亢药吃到药盒摞起来比手机还厚，二十年来每三个月复查一次甲状腺功能，药片颜色从米白换到浅黄，剂量调了七回。去年拍综艺中途晕过一次，不是倒，是站着突然眼前发黑，扶着导播椅背缓了四十秒，自己笑着说“老天爷提醒我该去洗血管了”。但真正让他挂号的，是今年四月生日那天——吹完蜡烛切蛋糕，低头时衣领蹭到右颈侧面，像被一颗小豆子硌了一下。不疼，也不红，按下去硬，推不动，边缘清晰。他没发朋友圈，也没让助理查医院排名，当天下午三点，在“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小程序上挂了头颈外科的号，预约时间写的是“4月18日上午9:15”。
八月动的刀。手术安排在周三上午，主刀医生姓陈，三十七岁，白大褂口袋里总插两支笔，一支记病历，一支画解剖示意图。切口选在右侧胸锁乳突肌前缘，横着划了三点二厘米，比身份证厚度稍宽。麻醉用的是局部加镇静，他能听见器械托盘轻碰的叮当声，能闻到碘伏擦过皮肤时那股微苦的凉气。医生边操作边解释：“是甲状腺旁腺体附近长的小结节，包膜完整，和血管神经都隔着一层间隙。”切下来的组织送快速冰冻，十五分钟后护士敲门递结果单：良性。他躺在推床上被送出手术室时，护工顺手把手机还给他，屏幕还亮着，是女儿刚发来的信息：“爸，狗毛又掉满沙发了。
”
拆线是第五天。他坐在浴室镜子前，毛巾搭在肩上，凑近看那道淡粉色细痕，拿手指轻轻按了按，有点麻。当天晚上剪了条一分钟的vlog：镜头晃得厉害，背景是阳台晾着的几件T恤，他穿着拖鞋，光脚踩在瓷砖上，水汽还没散尽。“活检报告回来了，医生说可以放心吃火锅了。”说完自己先笑，眼角堆起褶子，左边那颗痣还在原处。视频没加滤镜，发完顺手把美颜开关关了——这习惯他保持了四年，从某次直播被网友截图指出“眼尾皱纹被磨平三毫米”开始。
可网上不信“没事”。有人截他术前病历单上“甲状腺功能亢进症”的诊断，配上武侠小说里“换心续命”的段子；有人翻出武僧秋风去世的旧闻，说“少林一脉气运折损，李连杰只能靠血引压阵”；还有人把洪金宝早年坐轮椅买菜的视频和他并排放，加字幕“真疼是骨头响，假好是镜头抖”。这些说法传得比病理报告还快。直到十二月六号，他在一条直播里突然摘掉耳机，把手机支在洗漱台边缘，正脸怼着镜头：“谁拿命折腾年轻？我上个月体检单还在抽屉第三格，要不现在拍给你们看？”话音落下去两秒，弹幕飘过一串“哈哈哈李老师连抽屉都编号”。
三天后，洪天明在广东台一档访谈里端着茶杯笑：“我爸上周在菜市场站不住，非说自己膝盖在唱歌，调子还是《南泥湾》。李叔那不是返老还童，是他把病灶切掉了，骨头没少一根，腰椎间盘也没长新肉。”他说完顿了顿，放下杯子，“上回见他，他正蹲着给金毛剪指甲，狗爪子乱蹬，他左手按着狗脖子，右手捏着剪子，手腕稳得很。”
这话说得没毛病。李连杰的腰伤是实打实磕出来的。1982年拍《少林寺》，五米高墙往下跳，落地时左脚歪了十五度，没喊停，拍完才让场务扶着挪到角落揉。2003年查出腰椎间盘突出，片子上L4-L5节段像被压扁的橡皮泥，可那年他还在《霍元甲》片场吊威亚，威亚绳勒进肩膀三道红印，收工后自己用针挑破放血。后来拍《海洋天堂》，有场戏要抱孩子走长坡，他提前一周每天负重二十公斤爬楼梯，膝盖旧伤复发肿得发亮，仍坚持不用替身。这些事没人特意宣传，是片场助理清理他更衣柜时，从一叠旧工作证夹层里翻出的止痛膏药单子，日期连着三年都是九月到十一月。
至于那条爆火的泳池视频，拍摄时间是十一月初一个阴天下午。他没请摄影团队，就带了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扛着一台二手索尼ZV-E10。池水刚换过，泛着微青的光，他脱T恤时动作慢，先扯左袖，再绕过右肩，露出肩胛骨下方那道手术疤痕——比想象中细，像铅笔画的浅线，被水一浸，几乎融进肤色里。金毛狗是邻居家的，叫“馒头”，平时总追着他跑。他弯腰抱起狗时，腹肌轮廓在水光里浮出来，但仔细看左肋下有处旧伤疤，是二十年前拍动作戏被钢丝钩破的，颜色比周围深一点，像一滴没化开的墨。
那天他没戴手表，也没戴那块朋友送的百达翡丽。手机放在池边塑料凳上，屏幕朝下，微信消息弹出来两条，一条是中医老友问“术后能喝黄芪汤吗”，一条是女儿发的语音，十秒，内容是他教她包饺子时哼跑调的《我的祖国》。
他抱着狗往前冲的时候，水珠从锁骨窝往下滚，在胸骨上分了三岔，一滴落进泳裤腰线，两滴滑向肚脐。
池边梧桐树叶子正往下掉，一片卡在他T恤后颈领口，他没伸手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