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日子,闲得发慌。
江林那档子事儿过去快一个月,加代在深圳待着,浑身不得劲。
天天除了吃就是喝,骨头都快长锈了。
他脑子里过电影似的,忽然就定格在了广州霍家那张脸上。
算算日子,帮陈姨摆平事情也过去一阵子了。
加代心里琢磨,得去广州瞅瞅陈姨,人家当初那份情,不能忘。
他这人就这脾气,别人滴水之恩,他心头记着,总想着找机会涌泉相报。
想当年自己两手空空闯广州,要不是霍家拉一把,哪有他加代的今天?
想到这,加代摸出手机,直接拨给了霍丽丽。
“喂,丽丽姐,我,加代。”
“哟,代弟啊,今儿怎么想起给姐打电话了?”
“姐,没啥大事,就是想问问陈姨身体怎么样了?恢复得还好吗?”
“我妈好多了,就是医生非让多住几天院,说是再养养。
现在都能下地溜达了,就是走不快。
怎么了,老弟?”霍丽丽的语气透着关心。
“姐,我正好在深圳,手头没事,寻思着明天过去广州看看陈姨。”
“你那么忙,就别特意跑一趟了,我妈这边没事了。”
“姐,这说的什么话,不忙,看陈姨是应该的。
那我明天到了给你电话,还在那家医院吧?”
“对,还在。”
“行,那先这样,姐,明天见。”
挂了电话,第二天一早,加代就叫上丁健,一脚油门从深圳杀向广州。
到了地方,两人直奔医院。
病房里,霍丽丽和霍叔都在,正陪着陈姨说话。
加代人还没到门口,声音先进去了:“霍叔,我来了!”
“哎哟,加代,你这大忙人,怎么还真跑过来了。”老霍起身迎了过来。
“霍叔,我来深圳办事,顺道过来看看陈姨,必须的。”加代笑着和他握了握手。
陈姨正靠在床上啃苹果,见他来了,脸上乐开了花:“孩子,快坐。
上次那事,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家真让人给欺负惨了。”
“陈姨,你再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咱谁跟谁。
您就安心养身体,比啥都强。”
几个人坐下聊了会儿家常,问了问家里的生意近况。
聊了大概十来分钟,加代冲丁健使了个眼色:“健子,来,把东西拿过来。”
丁健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纸袋,加代接过来,看也没看,直接往陈姨床上一放。
“陈姨,这次来得急,啥也没买。
这二十万您拿着,想吃啥买啥,别不舍得。”
陈姨一看那袋子,脸立马就板起来了:“加代,你这是干什么?
人来就行了,还拿钱,快拿回去!”
“陈姨,您要是不收,我这心里不踏实。
这就是我一点心意,您就当是弟弟孝敬您的。”加代态度坚决,不容拒绝。
霍家不缺这二十万,但加代知道,这份心意,他必须得到。
别说二十万,就是两百万,也还不清当年霍家对他的恩情。
又坐了片刻,加代起身告辞:“霍叔,陈姨,你们多休息,我就不耽误了,先走了。”
从医院出来,丁健发动车子:“哥,回深圳?”
“不急。”加代摇下车窗,点了根烟,“来都来了,必须去看看我南哥,杜铁南。”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哥,忙着呢?”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杜铁南爽朗的笑声:“哎呀我的妈,老弟!
你可算想起我了,怎么着,想哥了?”
“那必须想啊,不想你我能给你打电话吗?在哪呢,我过去找你。”
“在家待着呢,你来广州了?”
“对,刚到。
你等着,我马上到。”
“行,快来快来,哥也想你了!”
车子调转方向,朝着越秀区杜铁南家开去。
到了楼下,加代和丁健上去敲门,开门的是铁南的媳妇,
一见加代,热情得不行:“哎呀,代弟来了,快进来,你南哥在屋里念叨你好几天了!”
一进屋,就看见杜铁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加代喉咙一热,喊了一声:“哥!”
就这一声“哥”,杜铁南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一看到加代,当年一起闯荡的画面就全涌了上来。
“兄弟,快,快坐!”杜铁南拍着身边的沙发,声音都有些发颤。
嫂子麻利地倒上茶水。
加代看着杜铁南,关切地问:“哥,最近身体怎么样?”
杜铁南叹了口气:“还行,就那么回事。
这腿脚不利索,平时也懒得出门,天天在家窝着。
你小子怎么突然跑广州来了?”
“前阵子深圳有点事,就回来了,最近不走了。
这不就赶紧过来看看你嘛。”
“老弟,哥也想你。
咱俩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面,真不容易。”
兄弟俩聊着往事,气氛热络。
聊着聊着,加代话锋一转:“哥,生意做得怎么样?还顺当吧?”
提到生意,杜铁南眼神闪躲了一下,有点不自然:“还……还行吧。
那酒吧早兑出去了,生意不好干,我这腿脚也折腾不动了。”
“那卖表的档口呢?那个还行吧?”加代追问。
“档口……档口还对付,挣个零花钱。”杜铁南支支吾吾的。
加代一听这口气,心里就有数了。
他直截了当地问:“南哥,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跟弟说,别跟我这儿硬撑着。”
杜铁南好面子,哪好意思说自己混得不行,嘴上还硬撑着:“真还行,对付事儿。”
加代干脆扭头问他媳妇:“嫂子,你跟我说实话,档口生意到底怎么样?”
嫂子看了杜铁南一眼,叹了口气:“老弟,就……就够个吃喝吧。”
加代心里彻底明白了,一阵不是滋味。
当年杜铁南是怎么帮他的,他一清二楚。
“南哥,”加代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你别管了,弟弟给你琢磨琢磨,找两个好项目,保证让你轻轻松松挣钱。”
“拉倒吧,代弟,我这腿脚,心有余力不足啊。”
“哥,你啥也别说了,我给你找的活儿,保证不用你跑腿,你坐着就把钱挣了。
这事儿包我身上,回深圳我就给你办。”
话说到这,加代站起身:“哥,嫂子,别聊了,走,出去吃饭!”
嫂子连忙说:“出去吃多浪费,嫂子在家给你做点就得了。”
“那不行!”加代大手一挥,“哥,嫂子,今儿我做东,必须整顿好的!走!”
四个人也没走远,就在附近找了家最气派的饭店。
酒过三巡,话匣子彻底打开,从当年怎么认识,到怎么联手干翻潮汕帮,往事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
几个人都喝得有些高了。
饭局结束,加代让丁健去结了账,坚持把杜铁南两口子送回了家。
到了门口,铁南非拉着加代在家住一晚,加代说什么也不同意。
“哥,我就不住了,连夜回深圳。
你好好休息。”他扶着杜铁南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你放心,南哥,我跟你说的话,回去立马就办。
三天之内,你的事儿我给你办得明明白白的。
我走了!”
说完,加代和丁健转身下楼,上了车,绝尘而去。
回到深圳,第二天一睁眼,加代心里就只装着杜铁南的事。
他这人,话说了出去,就得办到。
他拿起电话,第一个就打给了郎文涛。
“涛哥,我是代弟,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咱哥俩谁跟谁,还用说个‘请’字?有事你吱声就行。”“涛哥,有空吗?我是加代。”
“代弟啊,怎么了?”
“我广州有个大哥,叫杜铁南,腿脚不利索,想找个安稳的生意做。
你路子广,生意做得大,看能不能拉兄弟一把,给个挣钱的营生?”
电话那头的涛哥沉吟片刻,“代弟,我手上这些,全是工程建筑的大盘子,没啥小活儿。
再说,干这行都得先往里垫钱,不是小数目。
你那大哥……能行吗?要是资金没问题,活儿倒是有的是。”
加代一听就明白了。
垫资,还都是大活儿,南哥那情况肯定不行。
“涛哥,那算了,他干不了。
我本想着前期不让他投钱,先跑起来再说。
他腿脚那样,也折腾不起。
行,涛哥,我再问问别人。”
“行,代弟,我这边确实帮不上。
要能帮,你一句话的事。
有事再给涛哥打电话。”
“好嘞,涛哥,先挂了。”
挂了电话,加代指尖在手机上划拉了一圈,最终停在广义商会副会长徐振东的名字上。
“喂,东哥,我,加代。”
“老弟!怎么想起给哥打电话了?”徐振东的声音听着挺爽朗。
“东哥,没打扰你吧?”
“不忙不忙,有事儿你说话。”
“东哥,还真有个事儿,得求你搭把手。”
“跟我还说求?你直接说,啥事。”
“我广州有个大哥,认识十多年了,铁瓷。
我想给他张罗个项目,你看你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帮老弟这个忙?”
“想干点啥?”
“能挣钱就行。
不过东哥,我得先跟你交个底,刚开始我不想让他投太多钱。
我那大哥腿脚不好,摊子铺太大,我怕他压力大。
最好是能先干着,等挣到钱了再说。”
徐振东那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盘算。
“代弟,要不这样,让他干建材。
我就是做这个的,塑钢门窗,现在这玩意儿可是香饽饽,利润也高。
要是他愿意干,直接从我这儿拿货,前期一分钱不用他投。
货拿去卖,卖完把本钱给我就行,我一分不挣他的。
你看这事儿行不?”
加代眼睛一亮,“东哥,那太行了!既然项目有了,你再给出出主意呗?这行我不懂,上哪儿卖能打开局面?”
“你那大哥是哪儿人?”
“广州的。”
“那就别跑太远。
这样,去清远。
离广州不远,那一片儿正在搞旧城改造,塑钢门窗这种建材绝对是硬通货,不愁卖。”
“行啊!哥,那块市场你熟吗?”
“废话,我就吃这碗饭的。”
“那妥了!东哥,你看这样行不,我明天把我南哥叫上,去你深圳公司,咱们当面碰一下。”
“没问题,来吧。
明天我应该在公司,万一我不在,你就找我经理,或者直接给我打电话。”
“行!东哥,啥也不说了,谢了!”
第二天,加代直接让丁健开车杀到广州,接上杜铁南。
“兄弟,代弟让我去深圳干啥啊?”南哥一脸茫然。
“南哥,你跟我走就对了,代哥给你盘了个买卖,让你过去看看。”丁健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扶着他。
“这么快?我能行吗?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杜铁南媳妇在旁边说:“老弟,要不我跟着去看看?”
“嫂子,走,一块儿去!”
车从广州一路开到深圳,接上加代,直奔徐振东的公司。
一进办公室,加代就喊开了:“东哥!东哥!”
徐振东立刻起身相迎:“兄弟,来了!”
“东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杜铁南,我南哥。”
徐振东伸出手,热情地握住:“南哥,你好你好。”
“你好,你好。”杜铁南显得有些拘谨。
加代开门见山:“东哥,人我带来了,昨天咱俩电话里说的那个事儿,当面再唠唠?”
“行啊,唠呗。
其实也没啥好唠的,”徐振东摆摆手,豪爽地说,“只要南哥想干,随时从我这儿拉货,前期不要钱。
而且,清远那边我正好有个门市,六七百平,也别租了,直接给你们用。
你们过去收拾收拾,把货拉过去就能开张,怎么样?”
加代一听,乐了:“东哥,你这……你太够意思了!以后你看我怎么做就完了!”
杜铁南也激动地站起来:“兄弟,大恩不言谢!”
“嗨,客气啥!你跟加代是哥们,那咱就是一家人。
放心,只要我能办到的,都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徐振东仗义到了家,当场从自己公司给杜铁南调了15个人,经理、销售一应俱全,直接打包派往清远。
南哥带着人马一到清远,现成的门市,深圳那边拉来的货也紧跟着到了。
徐振东厂里的东西,质量过硬,价格给的还是成本价,比清远当地市场上的同类产品低了一大截。
再加上那帮销售都是老油条,经验丰富,市场一下就打开了。
半个月,七八千套窗户卖出去,几十万的利润就砸进了账户。
这还只是个开始。
杜铁南坐在门市里,哪儿也不用去,动动嘴皮子指挥就行。
南哥坐在轮椅上,看着账本上的数字,手都有些抖,心里念叨着:这钱也太好挣了,必须得好好谢谢代弟。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钱赚的地方,就有饿狼。
就在杜铁南的建材店斜对面四五百米,是清远最大的建材市场。
这个市场被五个老板牢牢把控着,为首的大老板叫孟福生。
底下还有邓金明、李凯几个人。
可以说,整个清远的建材生意,都是这帮人的天下。
孟福生跺跺脚,清远的建材行业都得抖三抖。
杜铁南这匹外来的黑马,直接动了他们的蛋糕。
半个月后,风声终于传到了孟福生耳朵里。
听说来了个外地人,卖的塑钢门窗又好又便宜,抢了不少生意。
孟福生当场脸就沉下来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天下午,孟福生、李凯、邓金明三人,领着几个小兄弟,几辆车大摇大摆地停在了杜铁南的店门口。
孟福生往门口一站,扯着嗓子就吼:“开了半个多月,生意不错啊?是不是不想好了!”
这家伙一米七三左右,挺着个大肚子,脑袋又大又圆,走起路来跟个不倒翁似的,一步三晃。
他领着头,后面几个人也跟着摇摇晃晃地闯了进去。
前台小妹一看这阵仗,赶紧迎上来:“大哥,你们要进货吗?”
“进什么货?你们老板呢?让他滚出来见我!”孟福生一巴掌拍在前台上。
“大哥,找我们老板有什么事吗?”
“有事能跟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叫人,快点!”
前台吓得脸都白了,知道这帮人来者不善,扭头就往后跑。
杜铁南正在里屋办公室吃面条,销售经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南哥,外面来了几个人,点名要见你,看着不像好人!”
“几个人?”
“七八个,凶得很。”
“行,知道了。”杜铁南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把碗里最后一口面条“刺溜”一声吸进嘴里,放下筷子。
他转动轮椅,骨碌碌地,独自一人迎了出去。
店门口乌泱泱堵了一帮人,个个横眉竖眼,看着就不是来买东西的。
杜铁南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笑着迎了上去:“几位大哥,有事?要进货吗?”
为首那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就是这的老板?”
“对,是我,我姓杜,杜铁南。
不知道几位是……”
“杜铁南?”花衬衫冷笑一声,“我叫孟福生。
我问你,在清远这地界上卖建材,你跟我打过招呼吗?谁给你的胆子?”
杜铁南一愣,陪着笑脸:“大哥,我就是做点小买卖,正经生意,不犯法吧?
这……还得跟谁打招呼?”
“正经生意?”孟福生往前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我他妈就是规矩!
我,孟福生,你店斜对面,清远最大的建材市场,我开的!
你倒好,直接在我眼皮子底下开张,卖塑钢门窗,价格比我低,质量比我好?
你什么意思,专门过来砸我饭碗的是吧?
我告诉你,在清远,没人敢这么玩儿!”
原来是同行,杜铁南心里顿时明了,同行是冤家,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赶紧放低姿态:“孟哥,实在对不住,
我刚来清远,不懂规矩,就想着薄利多销,赶紧打开市场。
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多担待,我改,我立马就改!
以后价格跟市场走,绝不压价,行不行?”
孟福生轻蔑地看着他,像看一个死人:“现在说改?晚了。
我来,就是给你指两条路。
第一,你店里所有的货,按进价盘给我。
第二,立刻卷铺盖滚出清远。
你自己选。”
他顿了顿,眼神阴狠下来:“别想着跟我耍花样。
你要是还想在这干,又不肯把货给我,那后果……你可以去打听打听,跟我孟福生作对的人,都什么下场!”
杜铁南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孟哥,你这是明抢,还是在威胁我?”
“你怎么理解都行。”孟福生拍了拍杜铁南的肩膀,力道却不小,
“话我撂这儿了,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后你要是还没想明白,我就不用嘴跟你谈了,我亲手把你打出清远!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