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 年 7 月 26 号晚上,26 岁的胡友松却背对着坐在床头的老人,趴在梳妆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若梅,” 身后传来一道温和声音,76 岁的李宗仁慢慢站起来,干瘦却有力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人爱说啥说啥,咱们的日子自己过,不用管别人怎么看。” 胡友松不由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进这个院子的情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和这个传奇老人绑在一起。
那时候胡友松还在复兴医院当护士,每天除了照顾病人,还要受同事们的白眼 —— 就因为她是 “电影明星胡蝶的私生女”。她六岁那年,因为长了湿疹总好不了,亲妈胡蝶把她送到北京,交给别人养。养妈动不动就骂她,她寄人篱下,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1959 年从护校毕业,处过两次对象,都因为她的身世黄了。她本来以为,这辈子就只能在医院闻着消毒水味儿过下去,直到有个叫张成仁的先生问她 “想不想换个工作”。
第一次见李宗仁那天,一辆灰蓝色的伏尔加轿车停在医院门口,开车的是程思远先生,脸上带着笑。进了李公馆的客厅,她看见一个清瘦的老人,穿深色尼龙衫和亚麻裤,说话声音挺亮,腰板也直 —— 这跟她想的 “国民党代总统” 不一样。老人拉着她问工作怎么样、生活顺不顺心,留她吃晚饭的时候,还用自己的筷子给她夹菜,笑着说:“在国外这么多年,这中国习惯改不了,热热闹闹吃饭才香嘛。” 临走时,老人塞给她一个红包,她回到宿舍拆开一看,三百块钱!这可是她在医院三个月的工资,当时就愣了。
后来她才知道,李宗仁找 “秘书”,是因为他老伴郭德洁刚走半年。1965 年,郭德洁陪着李宗仁从美国回了大陆,可转年春天就得了乳腺癌去世了。没了老伴的李宗仁一天比一天消沉,秘书程思远看着心疼,才托人找合适的人来照顾他。然而,第二次见面,李宗仁带她看二楼的书房,突然问她 “有没有对象”,她老实说 “还没碰到合适的”,老人愣了一下,接着笑说 “姑娘大了,总会碰到的”。可没过几天,老人在书房里突然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 胡友松当时又害羞又慌,后来才明白,那不是啥西方礼节,是老人不会表达,用了最直接的法子。直到第五次见面,李宗仁拉着她的手,声音有点抖地问 “能不能跟我结婚”,她脑子一下子空白了,毕竟对方是个比自己大 49 岁的老人。
最终,胡友松还是点头答应了。1966 年 7 月 26 号,婚礼在李公馆办了,程思远夫妇送了大花篮,邵力子这些老朋友都来了。
洞房夜的眼泪,最后还是被老人的温柔劝好了。婚后的日子,比胡友松想的还暖。李宗仁叫她 “若梅”,说希望她像梅花一样,能扛住风雨;她叫老人 “德公”,帮着打理家里的小事。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1969 年 1 月 30 号,李宗仁生病走了,临走前拉着她的手,流着泪说:“清明别忘了给我上坟,让别人知道我还有个年轻的媳妇。” 胡友松趴在床边哭晕了。
之后的日子,胡友松遭了不少罪。她被赶出了李公馆,送到湖北沙洋农场干活,为了不被人认出来,改名叫 “王曦”。在农场里,她扛锄头、种庄稼,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就想起李宗仁夜里帮她掖被子的样子,咬着牙接着干。后来周总理听说了她的遭遇,拍着桌子说 “这么大的北京,还容不下一个胡友松?”,她才被调回北京,安排在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上班。
她之后再也没结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保护李宗仁的遗物上。那些年,她把国家给的特别补助、李宗仁留下的钱,还有 200 多张照片、60 多件旧物件,全都捐给了台儿庄李宗仁史料馆 —— 因为老人总说,台儿庄是他的 “第二故乡”。1993 年,她在北京广济寺信了佛,法名叫妙惠居士,每天读书、写字、画牡丹,卖画的钱都捐给了灾区。有人问她后不后悔,她总笑着说:“德公给了我三年的暖,我要用一辈子守住这份情。”
2008 年 11 月,69 岁的胡友松在台儿庄走了。现在在台儿庄李宗仁史料馆里,还摆着胡友松捐的东西:老人穿过的亚麻裤、用过的钢笔,还有她亲手画的牡丹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