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风挺硬,东北小城刚下过一场薄雪,街口那处塑料棚子支得歪歪扭扭,几盏LED灯泡晃得人影子来回跳。十几号人挤在小板凳上,桌子是三张旧木桌拼的,腿还不齐,底下垫着半块红砖。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白气,烤串铁签子堆成小山,油滴在炭火上“嗤”一声炸开,一股焦香裹着孜然直往鼻子里钻。赵一楠就坐中间,头发黄得扎眼,侧面泛灰,像洗头时忘了冲干净漂白剂,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笑得有点懒,又有点劲儿。
宋晓峰在他左手边,羽绒服早甩在身后的椅子上,只穿件黑T恤,脖颈上青筋微微凸着,手里的啤酒瓶举得比谁都高,瓶口都快碰着额头了。干杯那会儿他嗓子都哑了,喊得比排练《乡村爱情》第十五季现场还卖力,脸红得发亮,耳朵尖都透粉。旁边人起哄,他倒不躲,仰头灌下去一大口,喉结上下一滚——那模样,不像演的,就是真高兴。别人喝的是凉茶,他喝的是实打实的酒,谁劝都不带停的。
他媳妇杨晓茹坐在右手边,LV外套领子翻得整整齐齐,手指头剥着毛豆壳,指甲盖上一点淡粉,不抢镜,但一抬眼你就知道——这人被宠习惯了。他们女儿今年刚考进中戏附中,念表演,俩人接送从没落下过一次课,出差也是一起走,行李箱轮子都像绑着根绳。棚子外头冷,她脚边还放着个保温杯,里头泡的是陈皮普洱,热气袅袅地往上窜。
老面孔多得很,有个戴眼镜的胖子正学赵本山掏耳朵,另一个瘦高个儿拿着竹签子敲碗打拍子,唱的是《刘老根》主题曲的调,调儿跑得离谱,但满棚子人笑得前仰后合。没人提票房、没人说合同,就聊谁家孩子期末考砸了,谁昨天后台摔了一跤把假发片甩飞了,谁的泡菜坛子又长毛了——活生生的“赵家班”呼吸感。
赵本山这两年没怎么露面,家里养花、听戏、教小孙子写毛笔字。赵一楠倒常跑外场,前阵子在铁岭办了个民间篮球赛,报名的二百多人,他亲自当裁判,哨子吹得贼响。这次演出是去朝阳,连演四场,《刘能开会》那段新加了即兴包袱,观众笑声压过空调外机声。散场时他掏出手机挨个发红包,备注写“今儿没掉链子”。
棚子顶上塑料布被风掀起来一角,月光漏下来,照在宋晓峰冒汗的额角,也照在赵一楠新染的发梢上。有人哼起《红高粱》的调,调子跑得比刚才还远。
你要是路过,准以为这是谁家亲戚结婚吃完席,凑一块唠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