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60岁的时候,一般来讲应该缓缓地退场,可是刘青云却恰恰走了相反的方向。香港的片场与旧楼里,他不吵也不闹、没号也没叽地整理角色,就这样度过了将近四十个年头。
当金狮大赏把最佳男主角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仿佛时代自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就等那么一句“该你”。
12月1号的官方媒体高调发文祝贺的事情。评论区里那一片整整齐齐的“恭喜,终于等到这一天”的话语。这般场景恰似一个本分的人终于是在集体会议当中被点名表扬的那副模样。没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却暖得让人揪心——人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很多踏踏实实地做事的人被给予关注。
可戏份却恰恰是从这里才真正地开启,外界所看到的是奖杯、是镁光灯以及他那从容不迫的笑。但刘青云的故事却绝不是“突然成功”,而是那漫长、沉默、几乎无人问津的煎熬。
年轻时在剧组里那可是十分万能,哪处需要,他便往那处站定。龙套的活?替身的活?背景墙的情况?统统都做的。别谈风头了他连那镜头边上都难以去蹭一蹭。那时候非常残酷的娱乐圈里,处于食物链底端的便是毫无缘由地处于底端的。
没有背景的他,也没有所谓的“资本爸爸”唯一能够拿得出来展示的,是那具有紧紧粘角色不放的韧劲的东西。别人更换戏路所借助的是公关,但是他更换戏路所依靠的却是命运。
今日里那疯癫的父亲模样、明日里那称雄的父亲模样、后日里那中年时失意的父亲模样。他没有讲究的形象,却有挑选难度的。
最狠的那一次,是那部《神探大战》。精神错乱且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警探李俊,要是演员稍有不慎就可能沦为油腻的笑话。他却紧紧地拽角色往深处钻,钻得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些精神不太正常。
但是真正让评审所折服的,是他在电影《爸爸》里的那一场戏。没有嘶吼、没有崩溃、没有流泪的。只是那个深夜里坐的中年男子,呼吸有忽深忽浅的情况,像是在忍耐,又好像在支撑似的。那种安静、失控的情形,是众多人的不敢去回忆的自身状况。
我倒觉得那是一种经过现实捶打了三十载所锤炼出来的气息。并非是很多所谓的技巧,而是那饱含生活韵味的手印儿。要达成这般境地的话,你得真正地把他人的人生拿到手里去揉一揉。为了这个角色的刘青云,走访真实家庭,与当事人进行长谈,观察他动作、神态、沉默的状态,而后把很多碎片拼进自己的身体里。
所以观众会说:就算影片表现平平,有刘青云在,也不会差到什么程度。他不是票房的保证。那作为电影底线乃是保证者。老实说,这句话在当下的娱乐圈里已经是颇为稀有的了。
当下的规则,并非是“会不会表演的”,而是“能不能走红的”流量好像那货币,粉丝好像是资本。一个能否扛起票房的人,往往并非看其能力,反而是看那挂得频繁的热搜以及签得众多的代言。
现今的“顶流”,并非借助作品,而是依靠投放。钱被用力地砸上去,关注被满满地堆上去,故事自然就有了,至于演技?不重要。演不演戏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只要那足够年轻、足够热闹、足够商业的,谁还会去在意你到底能不能撑起那么一部剧。
在这样的时代里,像刘青云这类的人,原本就应当更加没有位置了。但偏偏,他没死心。他不使用社交账号、不进行直播、不开展营业、不制造话题、不接受将演员当作网红来进行营销。一个“不会玩手机”的他,所有的流量追逐就都被挡在了门外。
在当下好像把那挣钱的梯子狠狠地踢开了。但你得认可,某些人能够稳定立足,是因为背后不存在那样的有风情形。刘青云那沉静的沉默,乃是其拥有的风格,更是其存在的抵抗。
在四十年的漫漫时光里,他的一拨又一拨的同行被更换掉了。许多人在一时红极一时之后,就在流量那波涛的浪里被翻了过去。有人正被捧到那较高的天上,被炒作到那极高的天价,而后就又跌落到连那名字都没人能够记得的境地。
而刘青云?他恰似一块石头,众人都已经忘却他所处的地方了,可是风比较强劲,那石头却就是没有挪动。他从没回头,带点倔意的坚持、笨相的坚持、不合时宜的坚持。就因为那番“不合时宜”,才使得人觉得他挺珍贵的。
一个不管如何都处于混乱状态的行业,总得有人去坚守那个底线。不然的话,剧场很可能就会被观众当作垃圾站,电影或许就会被当作广告片,演员也会被视作短视频滤镜。像刘青云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多的。他所秉持的专业被他稳稳地支撑,那观众的耐心也被他牢牢地支撑。
所以当官方媒体发文来庆贺,当奖杯落到他的手中,当网友纷纷说“终于是等到这一日”,这并非是为刘青云而欢喜,而是为我自身松了口气。我最终还能够去坚信那样的一句话:不懈的努力,不会长久地被埋没掉。
那一天过去之后,刘青云的生活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动。不拍摄短视频的他,不拍摄烂片的他,不撰写长文感谢世界的他也是这般。背包的他依旧进组了,如同几十年前那样,认真地对待下一部戏。
他的步子慢,却稳。慢得仿佛无人看,稳得好像有人一直在陪伴。时代在某些时候会误推的人,可也偶尔有幡然醒悟的时候。迟来的光所照耀的那个人就是刘青云。
一个历经四十年才姗姗来迟的主角,终于走到了台前,既没有那份激动的劲头,也没有过度地去进行庆祝相关的事情,仅仅只是轻轻悠悠地说了那么一句话:该做的,我都做了。余下的就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