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颁奖结束。
影帝实至名归。
要知道奥斯卡前哨站的演员工会奖揭晓时。
“甜茶”提莫西·查拉梅凭借《无名小辈》里饰演的鲍勃·迪伦拿下了最佳男主。
让人猜测,奥斯卡也要向新一代流量投出橄榄枝了吗?
结果我们看到提名八项的《无名小辈》颗粒无收。
一看完,Sir觉得并不冤。
无名小辈
A COMPLETE UNKNOWN
谁是“无名小辈”?
这个称呼出自那首世界摇滚名曲《像一块滚石》(Like a Rolling Stone)。
这首歌的作者,鲍勃·迪伦。
60年代世界民权运动中的文艺先驱;
美国民谣摇滚音乐风格的开创者;
唯一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音乐人……
而这些亮瞎眼的title背后,迪伦却是从来都以他的经典口头禅示人:
关我屁事,那不是我,我不在那儿。
这就是影片的主角,即便早已经德高望重,鼎鼎大名。
但他表现出来的,从来都是一副“无所X谓,I don’t give a fuck”的态度。
并且,在迪伦还未成名时,他就已是如此。
而刚好,影片的故事线正是选取了迪伦从初出茅庐到名声大噪的时期。
那么,甜茶是怎么演的呢?
影片的开场一幕。
乡下穷小子迪伦来到纽约,拜访他的偶像,民谣泰斗伍迪·格思里。
一见面,就给偶像献唱了自己写的一首歌。
此时他的表情,是这样的。
追星成功时的激动?显露才华时的野心?
好吧,都不太看得出来。
后来呢?他得到偶像的认可,在小圈子里积累了些名气。
当民谣界、唱片行业各路人士看他在酒吧里的演出时。
他的表情,还是这样的。
自命不凡?抓住机遇?
还是看不太出来……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迪伦本人经常表现出来“不太care”的事业发展的路线。
那么到了他早年抓马的感情线里。
当他遇见了日后的演出伴侣,同为民谣歌手的琼·贝兹时,以及认识当时的正牌女友,灵感缪斯苏西·罗托洛(片中化名西尔维·罗素)时。
仍然是同样的表情。
这……和之前有区别吗?
要知道,在迪伦的自传中,他曾用大量篇幅描写过自己与苏西的相遇。
“丘比特之箭曾经在我耳畔呼呼而过,但是这一次它射中了我的心脏……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对她魂牵梦绕,我知道自己生平第一次坠入了爱河,即便三十英里外我仍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且不说这迷恋的程度之深,影片是连最俗套浅显的“才子佳人”的观感都没有表现出来。
而到了这个影片重中之重的部分。
1965年的新港音乐节,此时的迪伦已经是民谣界的当红炸子鸡。
他在演出上破天荒地给吉他插上了电,演奏吵闹的摇滚乐。
台下的民谣歌迷对他愤怒大喊“叛徒”,这是他创作生涯的重要拐点。
同时,这场演出也是他那段三角恋关系的终点。
苏西再也受不了他与琼合作演出时的暧昧,琼也没法再和这个反叛的偶像继续金童玉女的关系。
可此时在台上的迪伦,表情还是这样的……(看到这里已经没法忍了)
简直是用两个小时,演示了什么叫“扑克脸”。
可是,早在影片还没开拍时,甜茶就已经开始了大量准备工作。
学习声乐、吉他、口琴;
观看迪伦的演出录像,模仿嗓音、体态。
甚至连发布会造型,都要完全复刻。
典型的好莱坞“方法派”模式。
但他的全部投入,却最终把这出戏变成了“鲍勃·迪伦模仿秀”。
他的用力,全部都聚集在表象。
如果单说外形,甜茶和迪伦年轻时的确有几分相似。
但在这些表象之后,他唯独没有做到的,是那句口头禅“那不是我”。
事实上,当迪伦还在明尼苏达老家时,罗伯特·齐默尔曼才是他的名字。
刚出道时,他的一切几乎都是自己虚构的。
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学习的音乐,也没有人知晓他完整的过去。
大家眼看着他在音乐界前辈们的推举中走出来,一步步成名,却鲜有质疑。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是直接被他的音乐打动。
他既虚伪,又真实。
就像今天的名人身上常见的标签,“不被定义”。
鲍勃·迪伦可以说是这条赛道上的老前辈。
所以,他可以表现出的状态有很多种。
可以是民权斗士,也可以是风流情种。
或者是集野心与傲气于一身的天才,甚至是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但偏偏,甜茶只演成了一种——
一个带着冷酷脸的叛逆公子哥。
而除了角色本身。
影片还暴露出了另一个没能被抓住的东西——
时代。
1960年代,美国深陷越南战争和古巴导弹危机的泥沼之中。
不同阵营之间的对抗最激烈,世界局势最微妙,人们最渴望释放。
迪伦在此时创作的两首歌曲,《答案在风中飘》(Blowin' in the Wind)和《暴雨将至》(A Hard Rain's a-Gonna Fall)一度被奉为民权运动与反战运动的圣歌。
他还在歌里唱着的,是眼见纷争时的无奈与痛心:
我见过无数议论纷纷的人 但舌头全都残损难言
也见过年轻顽童手上举着枪炮和锋利刺刀
或是对出路的迷茫:
一个人要有多少双耳朵
才能听到人们的呼喊?
要沾上多少鲜血
才知道太多生命已经逝去?
我的朋友,答案在风中飘荡
而到了1963年,总统肯尼迪遇刺。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创作出一首人人都爱听,“替所有人发声”的歌,是徒劳的,现状不仅难以改变,还有可能变得更糟。
所以,他才开始聚焦于自我的,私人化的表达。
但在片中。
这地震级的历史事件,只是一则让依偎着的小情侣睁大了眼睛、皱起了眉的电视新闻。
似乎在导演看来,迪伦本人不重要,他的音乐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还原这段“已知的编年史”。
因为对于了解鲍勃·迪伦的观众来说,他的经历早已耳熟能详。
大家都知道,在这一年,迪伦要背弃民谣音乐了,在下一年,他要被歌迷们骂了。
但不了解那段历史的观众怎么办呢?
疑问不仅没有被解答,反而会随着故事的进行越来越多。
比如,为什么那时候的歌迷们会讨厌摇滚乐?
为什么那时候只有民谣歌曲中才会有民权抗议的内容?
这些问题原本都能够指向那个时代的特征。
但它们都无一例外地,被流水账一样的迪伦往事掩埋。
而这些问题汇聚在一起,才是导演最应该回答的,也是如今的好莱坞应该回答的——
这部电影的目标受众究竟是谁?
是鲍勃·迪伦的乐迷,还是根本不知道鲍勃·迪伦是谁的甜茶影迷?
早在十几年前。
另一部鲍勃·迪伦的传记片《我不在那儿》的回答是,为了电影本身而拍。
六位演员,分别饰演迪伦不同的人生阶段。
有黑人小孩扮演的童年,也有“蝙蝠侠”贝尔和“小丑”希斯·莱杰扮演的中年。
而最出彩的,是大魔王凯特·布兰切特扮演的青年。
没错,这是女扮男的反串,并且也刚好就是《无名小辈》中迪伦转型摇滚的时期。
那么,她是怎么来表现的?
当他(她)站在新港音乐节舞台时,观众们看到的不是一张扑克脸弹着琴。
而是端着机枪,朝台下扫射的狂傲的“疯子”。
这直接的冲击力,既是当年的迪伦带给乐迷的,也是影片传递给观众的。
毫无疑问,演绎一个名人故事,跳脱出来的解构,会比平铺直述更有力。
而前者,才是一部影片真正展现魔力的地方。
可到了如今的《无名小辈》,它却更像是为了奥斯卡这个奖而拍。
传记片,一直像是奥斯卡的直通车。
从2019年大热的《波西米亚狂想曲》,到后来的《奥本海默》。
还有早些时候的《莫扎特传》《美丽心灵》《甘地传》等等。
它们似乎都说明了,传记片更好拿奖。
同时,这些名人事迹也能更好地承担奥斯卡主流价值观的表达。
天才的勇敢,傲气,加上一点点孤独。
这就是好莱坞一直以来构建的美国形象。
而如今鲍勃·迪伦的故事,也像是时代的选择。
和60年代一样,如今的世界波谲云诡。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世界需要一个发出尖锐表达的先锋。
可是,影片中却很难看出这位不合群的艺术家究竟厉害在哪里。
他的天才,只在镜头里观众脸上“沉醉/动容”的表情。
他的出格,只在反复横跳与两个女人之间的“渣男”行径。
无论是他的功绩,还是花边新闻,都还只是维基百科的程度,远远达不到“传记片”该有的标准。
就像前不久,乌克兰总统访问白宫时,竟被问到:
你为什么不穿西装?
当真正的话题无法开展时,表面的修饰就成了唯一考究的东西。
或许,这才是当今时代的注脚。
那么,一部传记片的失效,早已是必然。
《答案在风中飘》仍然在今天被屡屡传唱。
飘着的答案,是迪伦曾经给出的回应。
可现在的人们急需的,是答案的确定性。
而这部影片被推到最高领奖台前,只是因为它给出了“最当下”的答案——
打安全牌。
但这安全,却不一定是迷茫的人们真正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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