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影帝离婚后我把他联系方式删除了。
记者问我为什么。
我说:「手机内存不够,我就把他删了。」
全网都知道我是在找借口。
只有他本人当真了。
当天晚上就送了个1 TB的新手机给我。
还喜滋滋地对我说: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因为烦我才删我的。」
1
跟柏云鸣离婚后,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删除了。
以至于记者问我有没有去医院看过出车祸的他时,我下意识地反问:
「他死了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我略带失望「噢」了一声。
记者不死心,继续往下挖:
「请问你为什么不知道柏云鸣出车祸的事情?是因为离婚不合吗?」
我:「废话,合得来还能离婚吗?」
「那你为什么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呢?夫妻做不成还能做朋友啊。」
我:「因为我把他删了,所以不知道。」
「为什么要删掉他呢?」
我:「手机内存不够,把他删了腾地方。」
记者彻底无语了。
当这段采访被公开出来后,全网都知道了我和柏云鸣闹得很僵。
CP超话一夜之间哀号遍野。
【她甚至愿意编一个跟脚皮一样的烂理由来敷衍我们,我哭死。】
【CP还是过世的香。】
【祖上也算富过,风光大葬吧。】
2
是的,我和柏云鸣曾经号称「圈里的模范夫妻」。
他行事低调,却愿意为了我的新剧召集所有业内朋友宣传。
他对所有女演员都很有分寸,婚戒从未摘下过。
片场花絮也常常拍到他一脸笑意地跟我打电话,他会在发现镜头后大方承认:
「想老婆了,跟她报备一下。」
一切的细节都仿佛昭示着我们的感情深厚。
但对一个演员来说,爱是可以演出来的。
人前我是他的挚爱,人后他却从未对我笑过。
我们之间的婚姻是一场交易,他有他自己不可触碰的白月光。
如今交易完成,我们之间当然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和柏云鸣划清所有界限时......
热搜爆了。
我点进去一看。
#柏云鸣关注了柏晏CP超话#
我的脑子顿时嗡嗡作响。
若是他一不小心手滑关注的,现在就应该取关了。
但当我点进柏云鸣的首页时。
他的关注超话列表里赫然显示着我们俩的CP超话。
什么意思?
死扑街,现在还想继续捆绑我炒CP的话可是要加钱的啊。
3
我气势汹汹地换了套衣服出门。
打算去找柏云鸣问个清楚。
一打开门。
脑袋上包着纱布的柏云鸣正站在我的门前。
他的手微微抬起,保持着正要敲门的姿势。
见我开门,他立刻笑了起来。
像牛奶瓶上的旺仔。
「我们俩果然心有灵犀。」
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质问:
「我正想去找你,热搜是怎么回事?」
闻言,他笑得更嚣张了。
嚣张得我有些发毛。
他扬起手里的新手机盒子:
「我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你的采访我都看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因为烦我才把我删了。」
「给你新手机,下次记得不要下那么多东西把我挤出去了噢。」
我看了看他手上的新手机。
又看了看他头上包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纱布。
沉默片刻,我拿出手机来给他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给我句实话,车祸是假,柏云鸣得了脑残是真,对吗?」
对面经纪人同样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听我狡辩一下。」
「他车祸确实撞到脑子了,什么都记得,就是不记得你们俩的关系。」
「逛完你们俩CP超话之后一口咬定你们俩是情比金坚的一对,现在吵着闹着要去找你。」
「要不……你先找个地方躲躲?」
我觉得他经纪人说的有道理。
我和柏云鸣之前的关系可不算好。
万一他精神病发作暴起把我杀了怎么办?
我对着柏云鸣笑了笑,很礼貌地转身回房把门砸在了他脸上。
反锁紧闭。
4
起初柏云鸣还不放弃地在外头敲了许久的门。
渐渐便也没了动静。
我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正要出门跑通告的时候,我被门口一坨不明物体给吓得尖叫了一声。
那坨不明物体在我的注视下开始僵硬地挪动、变异。
最后从外套里头钻出个柏云鸣来。
他应该是刚刚被我吵醒,连眼皮子都还睁不开。
半睡半醒间他也不忘把昨天我没收下的手机递给我:
「手机,给你的。」
我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冷静下来:
「你不会在这睡了一夜吧?」
柏云鸣乖乖点头。
「干吗在这儿睡啊?」
柏云鸣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说:「因为你还没把我加回来啊。」
5
柏云鸣确实脑残了。
为了防止他这副样子出去被别人拍到惹麻烦,我只好把他也给带上。
今天的通告原本是一个简单的访谈节目。
但我在后台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如今风头正盛的小花,于夏。
我找到今天负责和我对接的编导。
「不是说今天访谈是关于我上部戏的幕后故事吗?怎么还有于夏?」
编导有些心虚,搓搓手道:
「是这样的,台里觉得现在谈演技都没人看,得在里头加点大家喜欢看的八卦猛料。」
所谓的八卦猛料,就是我和柏云鸣还有于夏之间的关系。
当时柏云鸣和于夏是大学师兄妹的关系。
毕业之后总被人拍到他们关系亲密,走在一起。
就在所有人觉得他们俩已经是娱乐圈公开的秘密的时候。
柏云鸣跟我结婚了。
别说他们没想到。
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6
于夏注意到了角落边的我。
她笑盈盈走来:
「恭喜你了,离婚快乐。」
我感动落泪,握住她的手:「同乐同乐。」
于夏的脸上闪过错愕,干笑两声便把手给抽走了。
「你说谁快乐?」
柏云鸣的声音冷不丁从我背后冒了出来。
我转头,见他手里拎着两杯咖啡,一脸阴沉地盯着于夏看。
于夏仿佛没看见柏云鸣面上的不高兴,红着眼朝他打招呼:
「师哥,好久不见了。」
我站在两人中间。
拘谨万分。
总觉得这会儿缺了慢镜头和久别重逢的悲情音乐。
我自认为我就是那个「不应该在车里而应该在车底」的炮灰。
往外挪了一大步:
「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7
一只脚还没踏出去,我就被柏云鸣给拎了回来。
他把刚买的咖啡插好吸管递到我手里:
「你去哪啊?我怕生人,你别把我一个人落在这。」
于夏的眼中满是疑惑。
她凑上来,顺势把我给挤开了:
「师哥,你是因为我之前不告而别生气吗?」
「你可以对我发脾气,但是真的不要装作不认识我来气我,好吗?」
于夏这话说得真挚。
我不愿意相信一场车祸真的能让人忘掉过去。
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他们俩的爱情小把戏。
而我只是他们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于夏刚要去拉他,柏云鸣一把将她推开了。
他皱着眉头拍了拍衣服:
「大姐,我是你的人吗你就瞎碰我。」
柏云鸣在我家门口睡了一晚上没嫌自己衣服脏。
这会儿被别人碰了一下倒开始嫌弃起来。
他咬死了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抓着我的手腕不让我走。
我有些没了耐心,直接指着于夏告诉柏云鸣:
「她,你之前爱得要死要活的那个人。」
「她,你之前说要我不要妄图能够取代她的那个人。」
「失忆游戏玩够了就别装了,我真的没时间陪你在这玩。」
柏云鸣愣了几秒,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愚蠢」二字。
「真的假的?」
我裂开了。
于夏跟着我一起裂开了。
8
访谈时间很短,全程用直播的形式展开。
我和于夏一左一右,座位中间仿佛隔了条河。
主持人率先问我:
「晏素姐为什么坐这么远,是不喜欢吗?」
......这不是你们节目组自己布置的位置吗?
我还没开口,于夏就直接搬着椅子主动靠近我。
她笑眯眯的。
「我是后辈,应该我主动一点的。」
主持人顺势问她:「对,听说两位从前合作过一部戏,关系应该很好吧?」
她思考片刻,显得有些为难地点点头。
「说关系好可能有点蹭晏姐的热度。」
「其实晏姐很少来片场啦,所以我们交流比较少。」
「晏家应该是很注重家庭的人,所以才会经常不在片场,我们剧组都能理解的。」
我仿佛被这段话给强了。
那部戏原本就是柏云鸣投资给她做主角拍的。
柏云鸣说剧里还是得有个扛流量的人。
于是把我硬拽过去当了个出场不到五分钟的早死白月光。
五分钟的戏份,我一天就拍完了,当然不常去。
我正要解释,于夏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急忙找补:
「啊不对说错了。晏姐经常来的,没有不常来片场。」
行,好赖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
9
主持人和她配合得极好,正要翻过这一篇继续下一个问题时。
我抬手叫停了。
我正坐对着镜头,言辞严肃:
「那部戏我的出场镜头不到五分钟。」
「对于一个专业演员来说一天拍摄时间足够了。」
「我不是某些上学期间就不务正业的演员,所以能高效率完成。」
「于小姐说的话我很明白,不就是和这位同样不专业的主持人一起暗讽我吗?」
「这很没意思。」
访谈是直播,导播压根没来得及切我的镜头。
这段话被原原本本地播了出去。
一时之间,于夏和那位主持人都有些挂不住脸。
不好意思了。
你们想让我下不来台,那我就把台子给拆了,谁也别站。
与此同时,我听见监导器后某位头缠纱布的男人小声传来一句:
「牛逼!」
10
直播很快进行到最后。
显然是刚才结了仇,主持人没打算轻易放过我。
他问了一个台本上压根儿就没有的问题。
「晏老师,现在大家都在说你那个手机内存不足的理由特别敷衍。」
「我们想问问你把柏老师联系方式删掉的真正原因。」
「又或者说是你们离婚的真正原因。」
「是一方出轨吗?还是真的跟网传的一样,你们俩只是协议结婚,谁都不爱谁?」
访谈间里顿时一片死寂。
我正沉思着该如何回答时,柏云鸣的画外音再次传来:
「少欺负她了行吗?怎么没见你们对那些离过婚的男演员问这些无聊问题啊?」
在访谈间镜头扫不到的地方有一块竖着的大屏。
大屏上会实时转播我们的直播画面,包括上面的弹幕。
柏云鸣的话一出,我看见弹幕开始疯狂刷起他的名字。
【......我没耳背的话,这应该是柏云鸣的声音吧?】
【柏云鸣咋来了不出境啊?】
【看看帅哥,看看帅哥。】
【所以他陪谁来的,晏素还是于夏?】
【于夏吧,他不是刚跟晏素离婚吗?】
柏云鸣看了会儿弹幕,丢下个核弹:
「你们别瞎说话,我陪我前妻来的,另一个不熟。」
11
一下直播,我马不停蹄地把他丢回了医院。
再迟一秒,这个烫手山芋又不知道要给我惹多少麻烦。
柏云鸣满脸委屈,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生我气了?」
我拿着柏云鸣的病例翻看了好几遍。
再结合他今天一系列的反常行为,终于确信他确实是忘记了一些东西。
「你既然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缠着我?」
柏云鸣理直气壮:
「我翻了我们过去的所有东西,采访、综艺还有路人拍的视频。」
「我们看上去就是很相爱。」
闻言,我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柏云鸣过去的演技确实很好。
好到不只能骗得过观众,还能把他自己也给骗了。
我没办法,只好坐在柏云鸣的对面。
一点一点将过去那些不堪的真相撕开给他看。
12
我家和柏家是世交。
在于夏没出现之前,我们俩的关系还算不错。
那年大一开学,柏云鸣一眼看中了作为新生代表的于夏。
于夏就跟她的名字一样。
热烈活泼。
柏云鸣带着她出现在所有重要的场合。
每次有人问起他们俩是什么关系的时候。
柏云鸣总是极尽温柔盯着于夏:
「我在追她,等她什么时候答应了我再告诉你们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心里有些酸涩,被不知名的情感堵得慌。
我喝完酒,出去透透气,却在角落里听见了于夏和她母亲的一通电话。
她说,只有这样吊着柏云鸣,他才会觉得非她不可。
等嫁给柏云鸣了,什么东西都能轻而易举拿到手。
或许是在酒精催化下,那些火苗更加旺盛。
我气急之下直接冲了过去夺过电话质问她:
「为什么骗他?」
于夏没有辩解,任凭我将她逼到角落。
直达柏云鸣匆匆赶来将我一把推开。
我这才明白过来,我是中了于夏的套。
柏云鸣慌张检查着她身上有没有伤口,怜惜地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抱着于夏离开时,柏云鸣看向我的目光让我极为陌生。
他嘴型微动。
「滚。」
13
很长一段时间柏云鸣没再联系我。
再找到我时,他将一份协议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们结婚吧。」
柏云鸣为了和于夏在一起,跟家里闹得很不愉快。
甚至为了她不惜和家里决裂。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于夏一言不发地消失了。
柏云鸣再听到于夏的消息时,她就快要和一个外国人结婚了。
据说那位外国人是个风流名声在外的大导。
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用一部电影捧上青天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柏云鸣这么急着和我结婚。
一是为了跟家里示好,二是为了刺激于夏。
他争强好胜惯了,急需用跟我结婚来证明他和于夏之间他没输。
我看着眼前的协议笑了笑:
「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
「因为你喜欢我。」
他一直都明白我的心思。
所以这场游戏里,输家从来都只有我一个。
14
和柏云鸣协议结婚之后,我时常提醒着自己不要太入戏。
但偶尔也会欺骗我自己。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还不错。
但演技再好的人也会有NG的时刻。
华影颁奖典礼上,于夏作为特邀嘉宾回归。
她手里虽然捏着几个很有分量的海外大奖,但在国内的热度还不算太高。
于夏走红毯时,快门声并不热情。
她站在签字台前有些尴尬,显得手足无措。
柏云鸣和我本是原定压轴出现的夫妻档。
我同他一起坐在不远处的保姆车里静静看着于夏的表现。
他坐不住了。
甚至都懒得跟我商量便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所有的闪光灯和镜头都随着他的出现开始热烈沸腾。
我看着我的丈夫,一步步坚定走向了于夏,替她捧场解围。
我将车窗降下来一条缝。
清风顺着缝隙滑进车里,让我不至于在此刻窒息。
我强迫自己扭开头,不去看那些画面,眼底的酸涩却仍抑制不住。
在柏云鸣的心里,我没有和于夏相提并论的资格。
在任何情况下,我都是可以被他果断放弃的那一个。
他们俩并肩而立,一如从前那样般配。
我想,我是时候该出戏了。
15
我提前回了家,让律师拟了一份离婚协议出来。
柏云鸣彻夜未归,我在客厅枯坐了一夜也没有等来他。
直到太阳升起,柏云鸣才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衬衫满脸疲惫地打开了房门。
他看见沙发上的我时停住脚步,有些惊诧: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我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柏云鸣坐下后,我闻到了他身上甜腻的香水味。
这味道刺得我鼻尖发酸。
「什么事,快说,我还得去补个觉。」
我将离婚协议推到了他的面前:
「我们离婚吧。」
他解袖口的手一顿,「你在跟我闹脾气吗?」
我摇摇头,「我们协议里约定过的,只要有一方不愿意了,另一方就要无条件配合解除婚姻。」
「柏云鸣,现在我不愿意了。」
柏云鸣拿起那份薄薄的协议。
甚至连看也没看便丢进了垃圾桶里。
「现在不行。」
他的语气从来都是这样,完全不容商量。
但我不想再后退让步了。
我深吸一口气,嘲笑他;
「你不是很爱于夏吗?还舍得让她做小三?」
「还是说演着演着你就入戏,当真舍不得我了?」
于夏是他的底线,是他不可触碰的白月光。
柏云鸣被我戳中了肺管子,气极反笑:
「别做那些可笑的梦,你想离婚,我求之不得。」
「只是你别后悔。」
我爽快答应:「好,谁后悔谁就是狗。」
16
柏云鸣答应我重新拟定一份协议。
能够保全我们现在所有的商务和代言资源。
但条件是我必须参演那部由他投资的戏。
这部戏是柏云鸣用来给于夏开路的。
因为于夏的内地影响力不够,所以他打算用我做配角扛起前期的热度。
杀青那天,于夏笑着给我送上花束和杀青礼物。
——离婚协议书。
她在镜头前拥抱我,贴近我的耳边:
「还是我赢了。」
我淡然笑着,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柏云鸣。
心里好似真的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放下了。
我点头向于夏道贺;
「恭喜你啊,赢走了姐姐玩腻的东西。」
我这辈子几乎拿遍了所有殿堂级别的影视奖项。
这只是一个男人而已。
给她又怎么样呢?
17
听我说完这一切,柏云鸣沉默良久。
在我以为他已经被我说服,不会再纠缠我的时候。
他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他突发恶疾。
柏云鸣手劲大,对自己更狠。
没一会儿他脸上便浮现出明显的巴掌印来。
「我之前居然对你这么不好,我真该死。」
虽然我很想安慰他,但我的身体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有些委屈地抬眼望着我:
「可我是真的喜欢你的,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深深叹了口气。
同人文,害死人。
现在连正主都深信不疑了。
「没有误会,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柏云鸣小心翼翼地拉起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前。
「我没骗你,是我的心告诉我的。」
「我看见你的时候,它会很兴奋,但我看见那个什么夏的时候,这里很平静。」
「你说喜欢是可以演出来的,那讨厌也同样可以。」
我不信。
抬手弹开了柏云鸣的头。
他哀号一声倒进枕头里,捂着纱布包裹的地方疼得呲牙咧嘴。
这男的虽然失忆了,但演技没忘,可怕得很。
我转身离开,将他顺利交接给了经纪人。
自此,他是生是死都跟我再无关系。
18
夜里下了大雨。
倾翻之势伴随着滚滚雷声。
门铃声在此刻尤为突兀。
我心里的某根弦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搅动。
「谁?」
门外没有回音,只有越发急促的门铃声。
我一手拿着棒球棍一手拨开猫眼。
门外是被淋透的柏云鸣,头上的纱布正隐隐渗着血。
我暗骂一声疯子,连忙将门给打开了。
屋里的暖光倾泻了出去。
柏云鸣顺着光抬头惊喜地望着我,他怀里还躺着一只同样湿漉漉的玳瑁花色的猫。
小猫窝在他怀里喵呜了几声,又伸长了脖子来嗅了嗅我的味道。
确定是我之后,它从柏云鸣的怀里一下子跃到了我身上。
「你们认识啊?」
我熟练地将小猫拢在怀里,替它梳理毛发,轻轻点头。
「嗯,我经常喂它。」
19
一大一小两只落汤动物在我家洗了个热水澡。
柏云鸣看起来很喜欢这只猫,逗弄个没停。
「你知道吗?你之前很讨厌这只猫的。」
我突然开口,继续道,「就连我经常去喂它都会招你厌恶。」
「只要我衣服上不小心沾到猫毛被你发现,你都会拽着我洗好几次澡。」
「你说你讨厌猫,但上次于夏拍杂志需要用到一只小白猫的时候,你却能陪着她跟小猫玩好久,直到她找到状态。」
「所以你到底是讨厌猫,还是讨厌有关我的全部?」
他有些慌了神,上来拽我的衣袖。
我不动声色地躲开,只把毛巾留给他。
柏云鸣悬在半空中无处可依的手显得有些尴尬。
他愣了片刻,又僵硬收回了手:
「我......刚才是想来你家找你,到楼下的时候看见它在淋雨,就把它带上来了。」
「我不想勾起那些不愉快的事的,对不起。」
我摆摆手,「算了,反正你也不记得,而且我也不在乎这些。」
我抱着小猫往屋里走,他侧过身拦下了我。
他看着高瘦,但肩宽腰窄,靠近时身上总带着浓烈的压迫感。
我抬头看去。
柏云鸣刚擦过头换过纱布,额前刘海搭在眉眼处,眼底里泛着泪光,看得人心软。
从前那只在我面前张牙舞爪的老虎如今变成了一只朝我示弱的流浪猫。
要命。
他攒着十分的委屈,也只敢向我透露一分:
「你能不能试着不把我当成从前的我?」
「我不认识谁谁谁,也不会再对别人好,我只顺着我自己的心意对你好。」
我想起他从前说过的话,故意打趣他,想让他知难而退:
「你之前可是说过的,谁后悔谁就是小狗。」
柏云鸣当真是个傻子。
不气反喜。
他接过我手里的小猫顶在头上,乐呵呵的:
「那你现在猫狗双全了。」
20
柏云鸣在客房安营扎寨。
每天出门拍戏都要跟着我。
索性我给小助理放了个假,让这位身价过亿的影帝给我当免费劳动力。
免费劳动力本人也乐在其中。
他把我的包挂在脖子上,手上拎着一个巨大版的水壶,像个小学生乖乖站在导演身边等着我下戏。
导演一喊卡,小学生第一个冲上来拿着大水壶递到我面前。
他不懂怎么算是照顾人,只知道让我多喝点水。
呆头呆脑的。
我怎么也不忍心推开。
直到三个月后杀青那天。
有在现场跟他混熟的工作人员开玩笑似的问他。
「哥,你这是要跟晏姐复婚吗?」
柏云鸣笑眯眯回道:
很久之前别人问他和于夏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回答的。
一字不差。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还是他。
我望着无知无觉的柏云鸣,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切都有了答案。
或许他只是把潜意识里深爱的人错当成了我而已。
海市蜃楼,倾刻坠落。
21
我再一次把柏云鸣的联系方式统统拉黑。
趁着杀青没通告的空档,我关掉了手机一个人飞到海岛去度假。
这里鲜有人认识我,我可以落个清净。
我放纵自己一周,不去管任何事不去想任何人。
什么柏云鸣什么于夏什么狗屁爱情,见鬼去吧。
等玩够了再开机时,我的手机差点炸了。
无数条消息和未接来电疯了似的跳出来。
各个社交平台争先恐后给我推送着未读消息。
比我想象中的阵仗还要恐怖许多。
刚开机不到一分钟,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我没想太多,保持着平静心情接通电话。
「你在哪?还安全吗?为什么消失?为什么不要我?」
我一个「喂」字还没说出口。
柏云鸣的问题就铺天盖地而来。
果然是他。
我捏了捏眉心,「我在度假,不用来找我,消失是因为我烦你。」
柏云鸣顿时沉默了下来。
电话两端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声音小了许多:「是......因为你手机内存又不够了才把我删掉的吗?」
「不是,纯粹因为我烦你。」
柏云鸣不信,执拗地要给我送新手机来。
我烦不胜烦,索性把话说绝:
「我不需要新手机,你给我一百个我也不会留出一点点位置给你,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打算让我的生活里继续有你的存在。」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颤,「你别这样跟我说话,我心里难受。」
「可从前你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的。」
如今我只不过是都还给你。
既然连你自己都受不了,又为什么要我再承受呢?
22
打开手机看完这些天的消息,我才知道柏云鸣干了多少疯事。
我走的第一天,他深夜给标题为「真相是假」的我们俩CP向剪辑视频留言:「你会不会剪?我们俩是真的,不会剪你别剪了。」
喜提「深夜破防哥」称号。
第二天,转发了于夏对于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表达得暧昧不清的采访视频,配文:「我们俩关系好这件事,怎么没人通知我啊?」
第三天,有人骂他离婚了装深情蹭前妻热度,他大方转发承认:「对,后悔了,在追。」
第四天,把万年不变的头像换成了一只小狗。
第五天,大半夜在酒吧喝得烂醉,突然跟路人大打出手,去医院缝了好几针,调查结果说是因为他听见那几个人凑在一起说了不少有关于我的难听的话。
第六天,躺在医院。
第七天,被人拍到从某水果专卖店出来,手里拎了一大包手机。
这天下午,某人就带着那一大包手机找了过来。
他身边没有任何助理,只有一个很小的箱子。
看起来是匆匆赶来,衣服都皱皱巴巴。
脸上大大小小好几个伤口,鼻梁上还贴着纱布。
他手里捏着一个新手机盒子,固执地要塞进我手里。
我没伸手接。
盒子轱辘滚到了地上。
他低头看着那沾上灰的盒子,浑身发颤。
好似被我丢在地上的不是手机盒子,而是他自己。
僵持许久,他才哽咽开口:
「我知道,我之前一定干了不少混账事,就算我不记得了也不能一笔勾销。」
「那天......那天我一定是说错什么话了你才突然消失的,对不起,晏素,我跟你说对不起,我只求你给我向你说对不起的机会,不要再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我很害怕。」
「我不要你这么快就原谅我,我只是想要个补偿的机会。」
他胡乱擦了把眼泪,又弯腰捡起盒子,手忙脚乱地拆开了包装。
里头的手机还是完好的。
柏云鸣两只手捧着手机送到我面前,像捧着一颗真心:
「这个内存是最大的,你只要留一点点给我存个号码就行了。」
他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几次想要来触碰我又收回手,抱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
「晏素,你能可怜路边的一只流浪猫,为什么就不能也可怜可怜我呢?」
他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沉重地落进那扇我原以为永远不会再对柏云鸣开启的大门。
我的胸膛里好似被什么东西再次填满。
满到我喘不过来气。
从前我最爱柏云鸣的那段时间,日日盼着他能回头看我一眼,知道我的心意。
如今他回头,我却不知道前路究竟是坦途还是深渊了。
高三毕业暑假那年柏云鸣被留在我家吃午饭。
大人高尔夫,小孩儿肥皂剧。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因为虚无缥缈的感情而飞蛾扑火。
柏云鸣撑着头百无聊赖,随口回我:
「凭心而行,后果自负就可以了。」
当初十八岁满腔爱意的晏素还是胜过了今天的胆小鬼晏素。
只是一场赌局而已。
我缓缓抬手,收下了手机。
「最后一次了。」
「我相信你最后一次,也给我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这次别再让我输了。」
柏云鸣是个没心没肺的。
分明刚刚才哭过,连鼻尖都还是红的,这会儿又眉眼弯弯地朝着我笑。
真是个傻子。
两个傻子。
23
我们落地回国时,他经纪人才算松了口气。
柏云鸣张口第一句:「我要转幕后。」
经纪人默默重新提起这口气。
他一米八七的大个子,硬是要弯腰缩在我肩膀上。
理不直气也壮下达了决定:
「以后我主内,我女朋友主外了。」
我眉毛狠狠一挑:
「这事我同意了吗?」
柏云鸣壮鸟依人靠在我身边,怎么也推不走。
「我把那只玳瑁小猫接回来了,你现在猫狗双全,偷着乐吧。」
我只觉得有些好笑。
失忆把脑子也给丢了。
我拎起柏云鸣的耳朵认认真真目视他:
「我能接受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之前的种种不应该让你背负,所以你别骗我。」
他忙举起手:「骗你的话,下辈子我也当小狗。」
经纪人默默地说:「狗哥,那转幕后这事要出份声明吗?」
柏云鸣一手揽住我的肩膀,一手扛着他那一大包新手机,大步往前。
「不用了,等我们俩什么时候复婚了再出吧。」
经纪人:......家人们谁懂啊被恋爱脑吓死。
24
柏云鸣履行承诺,几乎整天都跟在我身边。
代拍们再也拍不到我的单人图,身边总是跟着一个马赛克都糊不掉的好烦一男的。
日子周而复始,我总是在无缝进组。
娱乐圈就这么大,再不想见到的人也总有冤家路窄的时候。
于夏作为友情客串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似乎消瘦了许多。
柏云鸣有些警惕地站在我的身前。
于夏苦涩牵起嘴角:
「师哥,我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不用防我。」
「晏姐,下一场戏结束之后我们可能就不会再见了,我要退圈了。」
闻言,我有些惊诧。
于夏虽然还没到大红大紫的地步,但现在也是风头正盛,何必退圈呢?
「如果你是因为我的话,那大可不必,虽然免不了有合作见面的时候,但公是公,私是私,我分得很清楚。」
于夏淡淡摇头,「不是的,我要结婚了。」
结婚?
我和柏云鸣对视一眼,显然都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晏姐,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家里条件差,没有靠山,只能靠自己一步步爬上来。」
「我进娱乐圈不是喜欢演戏,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平台,现在我找到了足以能让我依靠终身的人,我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这是她自己希望走的路,我却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高兴。
她不是这个圈子里第一个做出这样决定的人。
跨阶级的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想好了吗,以你现在的能力,大可靠着自己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她仍是摇摇头:「不够,晏姐,你不会懂我们这些人的,再说,你和师哥不也是这样吗?」
......得,要你心软多嘴。
现在好心当成驴肝肺。
「于夏,别把所有人都看成你的假想敌。」
「我现在过得好,是因为我本来就值得过得好,不管我身边站着的是谁都不会改变这一事实。」
「你非要往火坑里跳,去找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我没意见,我也不过是脑子一抽非要多管闲事说那么一嘴。」
「我只想告诉你,日子不是对比出来的,如果非要比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幸福的人存在。」
我有些气恼,打心底里我是喜欢她的演技的。
若是靠着她自己,一步一步总有一天能红透半边天。
也罢,我有什么资格怒其不争呢。
柏云鸣跟在我背后转身绕过了于夏走开。
他贱兮兮地把脸凑过来:
「你刚才骂人好帅,也骂我两句?」
我似笑非笑:「你的白月光前女友就要结婚了,你不去找个角落伤心一下?」
他忙搂着我,跟个八爪鱼似的叫我走不动道。
「那咱们俩也快复婚吧,不然份子钱收不回来了。」
我:「滚。」
25
于夏真的退圈了,再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柏云鸣对此反应冷淡,一直在我身边守了五年。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
许多事情都恍如隔世。
遥遥回望,原来已经过去了五年之久。
时间能消磨带走的,也亦能由时间重现。
柏云鸣说不过短短五年,他还有半辈子的时间等我一个准确的回答。
他三十二岁生日这天,我不想等了。
我叫了几个和我们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布置好了宴会厅。
口袋里装着的是我准备的订婚戒指。
兜兜转转,如果还是你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当气氛热烈,我把戒指从丝绒盒里拿出来时,柏云鸣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我心中一悬,只当他是不愿意。
下一秒,他亦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款式差不多的戒指,单膝跪在我面前。
「未婚妻,我们俩真是心有灵犀。」
戒指稳稳戴进手指,这是一场两个人都蓄谋已久的狂欢。
宴会进行到尾声时,我走到小花园透口气。
今天园子里摆着的是迪薇娜。
我最喜欢这个品种的黄玫瑰。
我叫来园艺,问他这是谁准备的。
园艺师告诉我,这是柏云鸣很早之前就让他们备下的。
晚风习习。
吹起我一阵寒意。
我转头看向宴会中对我遥遥举杯的柏云鸣。
我喜欢迪薇娜这件事,在他失忆之后并没有对他提过。
这件事。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
——从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