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逸「慢功夫」与「破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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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喧嚣浮华的演艺圈,王冠逸选择了一条安静又坚定的路。从《延禧攻略》中灵动喜感的海兰察,到《亦舞之城》里隐忍长情的王泽远,再到首次执导短篇《ESKY》便斩获国际奖项的新锐导演,王冠逸的每一步都透着一种深思熟虑的“慢”。这种“慢”,不是停滞,而是在时光的打磨中积蓄能量,在角色的转换里探寻深度。

他不仅雕琢戏中人生,也亲手构筑自己的诗意日常——养猫、种菜、装修、画画,在可触可感的生活中,寻找与浮躁行业对抗的定力。对他而言,表演是释放,导演是热爱,而生活本身,才是永不枯竭的灵感源泉。在王冠逸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当代演员的自觉:不设限,不盲从,在主动创造中拓宽边界,于安静处迸发深沉力量。

这一次对王冠逸的采访,给我最大的感受是模糊了“演员”与“生活爱好者”的边界。访谈中我所捕捉到的“王冠逸式的真实”是不搞“精致人设”,不避“烟火气”。这场访谈的起点,是王冠逸刚从“生活”里走出来的真实模样——而我要讲的,正是这个“把生活过进角色里”的演员,如何用“慢功夫”,活成了自己人生的“破局者”。他说:“演戏没什么捷径,就是把演活角色的念头,变成了过好生活的每一步:种菜要等它发芽,装修要等改变后的样子,演戏要等情绪‘自然涌上来’。”

采访王冠逸的上午,电话线连接起相隔千里的空间。他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特有的温和。没有客套的寒暄,但每个回答都能感觉到认真地思考。当说到“慢”这个话题时,他停顿了片刻,“慢也是一种稳。”这句话像是他对自己十多年演艺生涯的总结,也像是一种人生哲学,王冠逸的从艺道路始终绕不开一个关键字——“稳”。

从21岁出演《向日葵的约定》出道,到凭借《延禧攻略》里的海兰察出圈,王冠逸并没有停留在演员的赛道上,2025年,王冠逸执导的短片《ESKY》在维也纳国际电影奖(Vienna International Film Awards 2025)中荣获“最佳导演奖”,这也是他在好莱坞最佳独立电影节获得“最佳新晋导演奖”后,拿下的第二座国际奖杯。这个成绩出乎许多人意料,包括他自己。在此之前,他的梦想清单里只有“把戏演好”。

2025年年尾热播的电视剧《亦舞之城》里王冠逸饰演王泽远——游戏公司创始人,商业世界里的成功者,内心却藏着长达数年的无声暗恋。“那种克制和真诚最吸引我。”王冠逸说。他能理解这种矛盾——在需要杀伐决断的行业里取得成功,却在最私人的情感领域保持沉默。“他的爱不是喧闹的,是静静放在心里的那种感觉。”

谈起暗恋这种情感,我问他有过吗?他的回答很诚实:“绝对有,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我高中时就经历过暗恋。”但作为演员,他区分了个人经验与角色创作。“我不是那种会用自己亲身经历去‘催泪’的演员。”他更相信情境的构建和角色的沉浸。“必须把自己投入在角色和情境里。”与秦岚的多次合作,形成了一种特别的默契。“岚姐是个非常棒的演员,合作过多次,每一部戏她都给我不同的感觉。”在《亦舞之城》里,秦岚给他“一种很安定的力量”。

时间倒回2018年,《延禧攻略》热播,王冠逸饰演的海兰察意外地成为观众的关注点——一个在紧张宫斗剧中带着喜感的侍卫。“要不是这个角色,大家可能还不太认识我。”他坦言。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被观众喜爱的版本,其实是一次冒险的创作。“我看剧本时,海兰察并不是大家后来看到的那么轻松、带点喜感的。”进组两三天后,“你演的海兰察跟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但于正接着说:“继续这样演吧。”这个认可对于王冠逸来说,也成为他演员生涯的一次转折点。王冠逸当时想的是:“如果照着剧本演,很难让观众留意到这个角色。”他想为紧张的剧情增添一些轻松的时刻,于是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我就大胆尝试了。”

出道,到被大众熟知,王冠逸用了十几年。“不管从哪个层面看,我的演艺路程都称得上是慢的。”但慢对他来说并非遗憾。“慢”也让我有很多时间,在没有被大众紧盯的情况下,慢慢进步、学习。这种“慢”给了他空间——去试错、去探索、去找到自己的节奏。

在获得认可之前,王冠逸经历了漫长的“敲门”时期。“我经历了十年左右的‘敲门’,希望别人给我机会。”从无人问津到被看见,这个过程塑造了他对职业的理解。“以前演员的命运很大程度上寄托在别人给不给你机会上。”他说,“但现在,即使别人不给机会,演员也更有主动权去创造机会。”这种主动体现在他的各种选择中。

在娱乐圈,被动等试镜曾是很多演员的常态,但王冠逸曾在事业上升期,却主动跑到邱金海导演的片场当实习生,搬器材、打灯光、帮场务递水,什么都做,可以说是从基础做起。因为他想知道电影究竟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我知道,演员很容易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关心自己演得好不好,却看不到剧组是怎么运转的。当实习生时,我知道了灯光师怎么用光,知道了怎么布景更省时间,这些小事,让我懂了一部剧不是演员的独角戏,是所有岗位的合力。”

“机会从来不是‘等’来的,是‘造’来的。”这种主动破局的理念逐渐成就了今天的他——比如他学音乐、出专辑、做导演,是想让自己的“素材工具箱”更丰富。“说实话,我之前从来都没有导演梦。”王冠逸说。但当机会出现时,他选择了尝试。“整个过程我都是靠直觉。”这直觉里,有他作为演员多年的观察和积累。导演的经历改变了他的视角。“我现在更能体谅和体会剧组里每个工作人员的岗位难处、责任和热情。”他特别理解一部作品的完成需要多少人的协作。

在王冠逸演过的角色中,暗黑反派马里奥是特别的一个。“那是我在国内被大家看到的第一个反派角色。”导演最初对他有所疑虑,后来却问他:“你怎么这么会演变态杀手?”

这种反差源于他对复杂人性的理解。“他是一个很复杂的角色,要演出人性深处的阴影和压抑的深情。”王冠逸享受这种挑战,因为“有满足感和极大收获”。

如今,他选角的标准发生了变化。“年轻时,想法很纯粹:希望下个角色台词多点,戏份重点。当能够承担重要角色后,又会考虑角色是否‘吸粉’。我觉得每个演员可能都会经历这个过程。但现在,我更想挑战的是一些有层次、内心有冲突或复杂度高的人物。”他说,“我不太在意角色大小或能否吸粉。”他追求的,是在表演这门艺术上的“升华”,是能给自己和观众带来“惊喜”的角色。比如《你好1983》里的角色——表面吊儿郎当,实则单纯深情,是他从未演过的类型。当我问出生于1988年的他并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如何创造角色时,他说小时候在东南亚生活,妈妈喜欢看港片,90年代初期也是港片红遍亚洲的时代,他还记得当年的港剧《英雄本色》《古惑仔》等,“我小时候跟着妈妈看港剧,港岛的‘市井气’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不工作时,王冠逸的日常看起来与演艺圈相距甚远。他最近开始种菜,说到种菜的时候,他兴奋地如数家珍。说起自己种植的蔬菜品种。他也自己动手装修房子——刷墙、做防水,甚至研究怎么做家务。“因为我们这个行业,不是你努力就一定会有成果的。”他说,“但像装修、做家务、种菜这些事,只要你肯做、用心做,就一定会有成果。种菜只要浇水就会发芽,刷墙只要认真就会平整。你尝过种菜的累,才知道收获的甜;你刷过墙,才知道认真的意义;你陪猫玩,才知道陪伴的温度。”这些实实在在的劳动,成为他在演戏之外的一种“疗愈”。

他的爱好很多,而且“一直在变”。画画、看书,或者只是安静地生活。“不演戏的时候,就要去尽情地享受生活、尽情地玩、接触不同的东西。”这些生活的积累,最终也反哺了他的表演。他发行过《浅浅》《王冠逸 Lawrence》等作品。“音乐是另一种表达创意和情感的方式。”在节奏与情绪的把握中,他训练着自己对情感的敏感。

从演员到导演的身份转变,他体会最深的是责任的变化。“做演员挺幸福的,尤其是在国内,你真的只需要把戏演好。”但当导演时,“幕后很多东西需要你处理、思考,要照顾到所有细节和工作人员的情绪。”这种转变没有改变他对表演的热爱,反而让他更理解演员的需要。“导演的经验让我更了解演员在现场需要哪些支持和帮助,才能更顺利地工作。”

采访的最后,话题又回到了“慢”这个字。在追求快速迭代、即时反馈的时代,王冠逸的“慢”显得不合时宜,却自有其力量。“过程虽然慢,但我觉得挺好。”他说。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一个处于娱乐圈的演员,能够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行,或许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清醒和勇气。“慢”的路上,他留下了扎实的足迹——每个角色都是证明,每次尝试都是拓展。

王冠逸仍在路上,不着急,不盲从,在自己的时区里,安静又坚定地走着。他的故事提醒我们:有时,最持久的力量,恰恰来自那些不喧哗的坚持。

Q&A

对话 王冠逸

关于创作与角色从台前到幕后的自觉探索在克制与反差中寻找真实

P:在《亦舞之城》中,你饰演的王泽远,最吸引你、最让你有冲动去诠释的特质是什么?

王冠逸:

我觉得王泽远的那种克制和真诚,是最吸引人的。他外表是一个成功的创业者,非常能干,可是内心却住着一个为喜欢的人而默默守护的男孩。这种反差让我觉得很有吸引力,很真实,也很动人。他的爱不是喧闹的,是静静放在心里的那种感觉。我很有冲动想要把这种安静的力量演出来。

P:你在微博上提过,“暗恋本来就是一杯名为酸涩的酒”。过去是否有过对暗恋的共情?

王冠逸:

绝对有。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这种经历或经验,不管在什么年龄。可能因为自己是演员,从小对情绪情感都记得很清楚。到现在,我常开玩笑说,记得的不是细节,而是情绪。演绎王泽远时,我也把那种感觉找回来了。

P:拍这部剧时,和秦岚、钟汉良等主演合作,有没有哪些即兴互动或对手戏带来意外惊喜?

王冠逸:

我跟岚姐合作过很多部剧,每一部她都给我很大的惊喜。她像百变女演员,每一部戏都给对手不同的感觉,这很不容易做到。在《亦舞之城》里,她给我一种很安定的力量。对戏时很自然就能柔和下来,我们之间没有太多沟通,却很容易一拍即合。

P:另一部待播剧《你好,1983》以80年代为背景。你如何还原当时的生活状态?做了哪些准备?

王冠逸:

那种生活状态和年代,更靠近中国香港的生活方式,其实我们东南亚长大的人挺熟悉的,从小看港剧长大。对我来说,最大的挑战是角色类型。他(角色)是一个比较“大大咧咧”的小混混,但又单纯、搞笑且深情。这是我之前接触较少的角色类型。我以前演的多是总裁、帅哥或深情的角色。而这个角色混杂了小混混、深情又搞笑的元素,是个挑战,演得非常过瘾。我比较在意的是他的肢体表演方式,比如走路的习惯,如何融入当时的穿着和发型,设计一些小动作。我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希望观众看到时,不是看到一个演员在演“怀旧”,而是真的回到那个年代。

P:你首次执导的短片《ESky》连续获得了好莱坞最佳独立电影节新晋导演奖和维也纳国际电影奖最佳导演奖。从演员到获奖导演,心态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王冠逸:

说实话,这是一个机缘巧合下接触的机会。我一直觉得生活中要不断尝试新东西、新挑战。所以虽然没想过当导演,但机会来了,我绝对要做、要尝试。整个过程我都是靠直觉。当然,这直觉融入了很多我做演员时的经验和观察。

最大的改变是,我终于明白了做导演的难处、责任感和需要扛起的东西。不做导演根本无法想象和体会。你必须真正做了,才能感同身受。

P:你曾主动到邱金海导演的片场当实习生。这段经历带来了哪些收获?为什么在已有表演成就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从基础做起?

王冠逸:

(笑)你功课做得好足!感恩!因为当演员在某种程度上是挺“自我”的,你在片场关注的可能都是“自己”怎么把角色演好,怎么让自己突出。你再怎么想去观察片场各个部门,也未必能做到。所以我就主动找导演朋友,说想去片场帮忙当实习生。这能让我从零开始,看到各个岗位如何运作,真正了解一部电影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这对我后来当导演很有帮助。既然有了想法,就一定要从零开始、一步一步做好。当你是片场的一个普通工作人员时,你才能从中知道很多做演员时不会知道的事情。你可以和灯光师、搬运器材的员工沟通,得到一些很宝贵的经验。

P:从出道到现在,哪个角色是你演艺生涯的转折点?带来了什么改变?

王冠逸:

那绝对是《延禧攻略》的海兰察。要不是这个角色,大家可能还看不到我。演这个角色时,我也尽最大努力去增加他的可能性。我看剧本时,海兰察并不是大家后来看到的那么轻松、带点喜感的。我就想,如果把海兰察演得轻松一点,让观众在看紧张的宫斗剧时能有些笑点和放松,也挺好。我就大胆尝试了,没和导演做太多沟通,想看看大家的反应。结果于正老师觉得可以,我就继续演下去了。

P:从21岁出演电影《向日葵的约定》出道,到因海兰察被大众熟知,你如何看待这十几年的演艺历程?

王冠逸:

不容易,绝对是“慢”的。不管从哪个层面看,我的演艺路程都称得上是慢的。但慢未必是坏事。慢也是一种稳,让我有很多时间,在没有被大众紧盯的情况下,慢慢进步、学习。我可以很有空间地去“试错”,有空间地去进步。所以回头来看,其实挺幸运的,我珍惜这种过程。我们追求的其实是那个“过程”,虽然听起来有点老套。过程让我非常享受。以前即使没到终点,但每走一段路都觉得开心、兴奋、有满足感。这条路不行,我就尝试另一条。我很享受这种力量和这种精神。

P:你发行过《浅浅》《王冠逸 Lawrence》等音乐作品。音乐对你的表演和导演工作有什么益处?

王冠逸:

音乐是另一种表达创意和情感的方式。在影视作品中,音乐是非常重要的环节。它训练了我的节奏感、对情绪的敏感度,让我更懂得融合内在与外在的节奏。演戏演多了之后,突然能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内心的情感和创意,是非常新鲜的事。这既是一种休息,也是一种创新。

P:不工作的时候,最喜欢通过什么方式给自己充电?有没有坚持了很久的爱好?

王冠逸:

我的爱好很多,而且一直在变。以前喜欢和我的猫在一起,最近开始种菜,包括自己装修房子,刷墙、做防水、做家务,我很喜欢自己动手,对我来说,做这些是一种疗愈。还有画画、看书……我的爱好太多了。

P:未来五到十年,个人有哪些新的目标和规划?

王冠逸:

我不是一个想那么远的人,但短期的目标,既然发现自己对导演和幕后工作挺有兴趣,我希望有机会多尝试。第一部短片得到一定肯定后,希望这不是运气或幸运,而是能好好再去开发,证明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有些才华或努力,能做出点东西给大家看。

采访、文/郭蔷

摄影/孙梦

化妆/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