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期说姜昆等“老艺术家”在美国某豪宅(没说是他的啊)聚会高唱“我和我的祖国”这个事的时候提到了同为体制内演员,有一个付强,还是北京曲艺家协会副主席,在开直播的时候说自己有工资拿,工资按月到账,多演一场少演一场无所谓,观众笑不笑跟他没关系。当然他接着说的是“那种以媚俗的方式让观众笑的表演不可取”如何如何。
首先对这位这个说法,我就觉得单从语法上都讲不太通,前言后语并不具备比较顺畅合理的因果关系。你想这事啊,因为我有工资拿,不在乎观众笑不笑,所以媚俗的表演方式不可取。那还有好多体制外的相声演员,不像您一样有政府财政开工资,那他们用您所认为的“媚俗”的方式表演是不是就可以了。或者您的意思是没有工资拿的演员就活该饿死,还是不在体制内的就不应该说相声?我承认,这应该是很多体制内演员共有的愿望,他们要真有这个权力,早这么干了,万幸啊,他们没有。
或者付强先生的意思就是他认为很多体制外相声演员表演方式“媚俗”,目的是让观众发笑,这样不好,还是得像他一样,不要在意观众是笑还是不笑,自顾自地表演就是了,这才是相声的正根?这样的方式要是没钱挣的就自动退出相声行业,当然那还得是那些体制外的。
不管他要表达的意思到底是什么,甚至他自己是不是清楚自己要说什么。我倒觉得这番言论引出来一个我想讨论的话题,就是相声这个文艺形式,其职能到底是什么,就是有相声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让广大群众受教育?广大体制内相声演员里估计有很多在公开场合会持此论,在美国唱“我和我的祖国”那位当年不还倡导相声要让人带着眼泪笑吗?但这个观点我实在不想多说,因为我觉得不值一驳。
我要说的是很多人认可的观点,说相声的职能是讽刺。这个说法是针对大量歌颂型相声的出现而出现的,也有很多人认为没错,就是如此。
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相声的职能就是搞笑,相声存在的目的就是逗你乐的。
如果相声的职能真是讽刺,那应该每一段相声的内容都有讽刺的内涵才对。但有大量的相声作品并不具备讽刺的内容,不提1949以后大量出现的歌颂型相声,那个是作为“相声的职能是讽刺”这个观点对立面存在的,不具备说服力。就说传统相声,包括但不限于“卖布头”、“杂学唱”、“贼说话”、“大戏魔”、“反七口”、“翻四辈”、“百家姓”,还有单口的“珍珠倒卷帘”、“可鸪进城”、“飞笔点太原”,这些都不具备讽刺意味,但都是传统相声的经典活。当代相声,不说德云社的,那个肯定会有一片质疑的声音,就说八九十年代那一批相声作品,讽刺的不少,但也有刘伟冯巩在春晚说的那段“电影对联”,马三爷的“八十一层楼”这种很经典,能把观众逗笑,但并不具备讽刺意味的作品。
这就说明相声的职能不是讽刺,而且你一想到相声,第一反应一定不是“这东西能讽刺”而是“这东西能逗乐”,你听相声的期待也是这玩意能让你笑而不是期待着这东西讽刺了谁,所以相声的职能就是搞笑。换句话说,一段相声作品里可以没有其它任何东西,唯独不能没有包袱笑料,否则就不称其为相声,至少不是一段合格的相声作品。
那为什么说相声的职能是讽刺呢?这也必须承认大多数成功的相声段子都有讽刺的味道,但原因不是相声必须讽刺,而是讽刺的相声更容易有笑果,更容易把包袱抖响。相声行里有句话叫“理不歪,笑不来”,能被讽刺的东西,本身那理就是歪的,所以稍作加工,包袱就响了。也就是说讽刺更容易实现相声的职能,而不是相声的职能是讽刺。
即便是歌颂型的相声,如果真能把观众逗笑,也不失为一段优秀的相声作品,只不过歌颂型的相声特别不容易设置包袱。我也听了不少歌颂型的段子,能把我逗笑的真不多,很多大腕儿都做不到,连老郭都不灵。郭德纲先生刚红的时候给北京台录了一段“你好北京”,在央视也播过,看得出当时老郭绝不是应付差事,但真的笑果不佳。
迄今为止,我记得听完我笑了的歌颂型相声就两段,马季先生的“找舅舅”和侯三爷的“小眼看世界”,而且后者还是因为侯三爷使相使得太棒了,段子本身没有什么出奇的。
所以同样可以得出结论,不是相声就不能歌颂,实在是歌颂型的相声想要实现逗笑的职能太难了,歌颂型相声大多数都是不合格的,所以容易让人误解相声的职能是讽刺。
老郭当年说过一句话,说老艺人们创作表演这段相声,不是为了教育谁,而是把观众逗乐了,挣着钱养家糊口。我在这句话的基础上再补充一点,老艺人表演相声同样没有想要讽刺谁的目的,就是为了逗笑观众。你逗不乐观众就挣不着钱,观众就为了笑来的,所以相声的职能就是搞笑。
也像老郭说的,如果你在笑了之后能悟出点什么,那也是你自己的收获,没人强加给你。老郭当时说这话还是冲着“相声得教育人”的观点来的,但对讽刺的说法其实也是这样。也许你听“黄鹤楼”能够听出对没有真才实学,大言欺人者的讽刺;你听“福寿全”能够听出对贪财好色,利令智昏者的讽刺;你听“揭瓦”能够听出对蛮不讲理,欺软怕硬者的讽刺,那些都是在相声实现让你笑的职能之外给你的收获,也是因人而异的,不能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