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小生、花旦容易成名,但她偏偏选择当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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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是越剧表演艺术家、越剧“十姐妹”之一的徐天红100周年诞辰,我看到一些对她的纪念文字,虽不算太热烈,但说明坊间并没有忘记这位为越剧作出过重要贡献的著名老生演员。我不由想到,25年前她准备出版《齐天之红徐天红》一书时,我参与整理了书中首篇长文《哀乐沉浮的人生故事》。旧文重读感慨系之,禁不住发问:越剧现在为何难出徐天红这样的当红老生?

徐天红9岁学艺。师傅叫她学花旦,她拒绝了,也不要唱小生,偏偏选择了老生行当。从此往后,唱老生、成为当红老生成了她的执念和追求,在她身上发生的“三不改小生”之事便是最好的印证。

年轻时的徐天红

1942年,越剧早期名旦“三花”之一的赵瑞花在挑选与自己配戏的小生演员时,一眼看中扮相好、会演戏、有观众缘的徐天红,多次劝她改演小生,答应为其置办所有行头并增加包银,但徐天红没有动心;4年后,她在天红剧团与王文娟合演《义薄云天》时,第一次反串小生就令人倾倒,观众纷纷呼吁她改唱小生。懂得生意经的后台老板乐见其成,劝她改弦易辙,可她岿然不动;1948年,因尹桂芳在杭州骑马跌伤,徐天红被老板请去救场,在《渔娘》和《美艳亲王》两出戏中再一次反串小生,观众、同事和朋友被她的姿色和才艺惊艳,要她改行的呼声愈加强烈。同她关系亲密的一位朋友劝说:“你在报纸上登个启事,声明正式改行小生,一切行头费用都由我包办。”然而,她还是不改初心、不移其志。

谁人不知,越剧小生、花旦演员最讨喜,不但被人看重,也容易成名,真是羡煞人也,行业内更有改行即改命的显例。而徐天红“三不改小生”,始终用专一的情怀将老生唱到底。她不慕他人,也不为他人眼光而改变自己,好似“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在旁人看来,她是“一根筋”“冒傻气”,但其实她有自我期许和坚定信念——唱老生照样能出山,照样会唱红而且光鲜亮丽。

徐天红扮相

徐天红哪来这般底气、这般自信?因为她用实力支撑舞台角力,不然便会跌落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难堪境地。她是最早一批投身于越剧改革、与袁雪芬等一起开创“新越剧”的元老之一。当时,在编导加持下,她们以创作新戏为主,没有了承袭,失去了依傍,很考验一个演员的创造能力与技艺水平。凭借天赋和舞台历练,青年徐天红表现得相当出色。她演绎了许多新面貌的老者角色,刻画了包括天子、重臣、布衣百姓等人世间的众生相,拓展了老生行当的戏路,特别是开创了越剧塑造大才子舞台形象的先河。与袁雪芬合演《香妃》时,她把机趣诙谐、才情横溢的乾隆宠臣纪晓岚演得神形毕肖、引人入胜,剧作家徐进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人物)被她演绝了”。她在《红粉金戈》中出演钱牧斋也表现不俗,唱腔则更胜人一筹。徐天红的嗓子禀赋优异,音色明亮、音域宽阔且有绍兴大班的功底,早年由男班名伶马潮水亲授《琵琶记·扫松》,她的演唱被灌制成越剧老生的第一张唱片。在与袁雪芬、尹桂芳的合作时期,她对用唱腔刻画人物有了更自觉的追求,着力于唱腔的行当化和个性化创造。在《明月重圆夜》《血洒孤城》《两代儿女》等戏的主要唱段中,她“以声而寄情,辨情而行腔”,其刚健明朗、回旋跌宕、声情饱满酣畅的唱腔以及俗称“抖抖腔”的唱法,形成了具有辨识度的风格特点。这些新腔、好腔通过电台传唱都市大街小巷,堪称逸品。

徐天红老照片

在“新越剧”的奠基工程中,徐天红谱写了老生华章。她不是被捧红的,而是靠自己唱红的。作为实力派演员,她在老生一行中的斤两被高看,所以她在马樟花那里唱到头肩老生,在尹桂芳那里可以和当家花旦竺水招并挂二牌。而以组建老生领衔的天红剧团与合作越剧团、成功拍摄彩色电影《石榴红》为标志,同小生或花旦领衔的剧团鼎足而立。这是越剧老生的高光,足见其无人可及的地位。

20世纪50年代末,越剧界演员人才辈出,但老生行当在徐天红之后没有走红的演员,这与越剧行当的“偏科”发展有关。不是吗?小生与花旦行当俨然“双打冠军”,而作为越剧传统“四柱头”之一的老生,其支撑舞台的“柱”的地位被削弱了,趋向边缘化。仍以徐天红为例,尽管她的艺术成就已炉火纯青,在《红楼梦》《西园记》中创造了贾政、赵礼等经典形象,但当年的大牌老生已不再占据C位,在大戏中往往充当只有一场戏、一段唱的配角,“齐天之红”已然褪色。过去因为徐天红拥有观众,编剧为票房考虑,可以为她加重老生的戏份,这在今天听来简直不可想象。现在舞台上小生、花旦戏当道,院团极少让老生唱重头戏。老生演员受到制约又缺乏话语权,只能无奈地“重弹老调”,日复一日地翻唱前辈留下的几出戏。传人不彰,使老生流派艺术落寞,影响力减退。

昔日芳华越剧团的演出海报

话说回来,现今老生一行可谓好角匮乏。一个才艺庸常、实力不足、缺少光彩的演员怎能担当起支撑舞台之“柱”的大任?戏要唱响当然得靠好角,而好角的养成又离不开戏。尽管老生与小生、花旦人才之差不可以道里计,但也不是没有可造之才,问题是缺少了助其成长、成名的好戏,很难使其踏上青云路。这种戏弱人弱的状况如得不到改变,遑论再出徐天红这样的当红老生。

越剧老生之受冷落不是越剧之幸,不是观众之幸,不是艺术之进步发展,也不利于拓展舞台上社会生活表现空间。越剧老生走弱不该是其命,我们当为它鼓与呼:多为老生写戏,将流派艺术发扬光大,让老生行当返归其位,重振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