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曾执导《怦然心动》的78岁好莱坞传奇导演罗布·莱纳与妻子在家中遇害。

凶手是两人32岁的儿子尼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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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目前已被警方逮捕。

尼克出生于1993年，从十几岁开始吸毒，长期患有毒瘾。

光是青少年时期，他就进出戒毒所高达17、18次。

有时他会因为抗拒而逃离戒毒所，但父母会断绝他的经济来源。

最后无处可去的他，只能沦落街头过流浪汉的生活……

最近这段时间，美国社交网络都在热议并猜测尼克杀害父母的动机：

有人归咎于毒品，认为是因为他长期吸毒导致的神志不清；

也有人认为他这样做是出于恨，恨父母从小逼他去戒毒中心，害他在青少年时流浪街头。

但由于不是当事人，我们无从知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以及他为什么要杀害父母。

抱着深切的痛心、惋惜与困惑，我翻开了10年前的电影

《成为查理》

，

那是一部由尼克根据自己的在戒毒所的经历撰写剧本，并由父亲罗布执导拍摄而成的电影，

讲述的是吸毒少年查理迷途知返的故事。

它承载了罗布想要救赎儿子的渴望；

同时也揭露了一个父亲在应对儿子毒瘾时那种赤裸裸的痛苦、矛盾，以及为人父母的挣扎。

透过这部电影，我们或许能窥见那种父与子爱恨交织、相互折磨的家庭内部战争中的一隅。

影片的主角查理，是一名从青少年时期就开始吸毒的孩子，被父母送往离家很远的戒毒所。

18岁生日那天，查理逃离了戒毒所，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家中。

他想向父母证明，自己已经成功戒毒了，一切都已经变好了。

结果他刚一走进家门，就被父亲和一名家庭医生联合劝说他回去戒毒所。

父亲的态度非常强硬：“你要么回戒毒中心，要么就流浪街头，你自己选！”

影片《成为查理》剧照

没办法，身无分文的查理，只能重新回到戒毒所。

但他依然无法适应戒毒所的生活，想伺机逃跑；

父亲再次威胁他：

“你之前做的一些坏事，已经被当事人告上了法庭；

一旦你擅自离开戒毒中心，警方就会立刻逮捕你。”

最后查理无路可走，只能束手就擒，乖乖待在戒毒所。

影片《成为查理》剧照

其实查理的父亲之所以这样做，有两个重要缘由：

一方面他希望查理留在戒毒所，接受各种治疗项目，彻底戒断毒品，回归正常；

另一方面他当时正在进行州长竞选，不希望因为儿子吸毒而影响他的政治生涯。

站在父母的立场，我们能够理解他的做法；

然而查理却理解不了，甚至还将父亲视为冷漠无情、自私的象征。

在戒毒所的文艺晚会上，他用脱口秀的方式吐槽父亲冷血无情，是一个很差劲的父亲。

影片《成为查理》剧照

这段表演被朋友录制成视频发送到网络，引发广泛关注；

同时也给正在参加州长竞选的父亲带来了很多负面舆论。

而这，也进一步激化了父子间的隔阂与矛盾，加剧了父亲对查理的不满和不信任。

以至于后来，当在查理在戒毒所，凭借良好表现争取到了一次外出过夜的机会时，

身为监护人之一的父亲拒绝授权签字。

因为他不相信查理具备足够的自制力，认定查理会在脱离管控的情况下继续吸毒。

由上不难看出，查理的父亲严厉、冷漠、充满控制欲。

我们当然可以从多方面去分析探讨，他可能会给查理造就怎样的痛苦和伤害。

可在面对吸毒成瘾的查理时，我们又会无奈地发现：

那些针对他父亲行为的种种指责，会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

因为我们谁也无法保证：

如果父亲不那么严厉，而是充满慈祥，查理就一定能够戒除毒瘾，回归正轨。

事实上有极大的可能性是，父母越宽容，他就会越放纵，毒瘾越来越大。

就像在影片中所呈现的——

父亲虽然严厉，处处限制查理；

但母亲却非常温和，处处迁就查理，满足他的需求。

甚至在父亲明确拒绝“让查理外出过夜”的请求后，

母亲会瞒着父亲偷偷签字，并提供车子和别墅钥匙，让查理和心仪的女孩外出度过浪漫的一宿。

但查理并没有在母亲的爱、信任和支持下，变得越来越好；

相反——

他在女孩突然离开后，承受不住失恋的打击，再次逃离戒毒所流浪街头，通过吸毒寻求慰藉。

后来是发小亚当收留了他。

亚当告诫他：“你在我这里做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吸毒。”

查理表面答应了，但下一秒，他就躲进洗手间悄悄吸毒。

影片《成为查理》剧照

也就是说，

来自母亲和发小的爱、支持与接纳，

或许能让查理在短时间内感受到温暖与鼓励，但仍不足以支撑他彻底戒断毒品。

这也从侧面验证了：

要想拯救一个“瘾君子”，过程何其艰难、曲折与复杂。

因为一个吸毒的人，他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

他可能前一秒还在誓旦旦地承诺戒毒，但到了下一秒毒瘾发作的时候，他就会重蹈覆辙。

且长期吸毒的人——

脑内神经会遭到严重破坏，

它会影响吸毒者的情绪控制和判断力，加剧其心理焦虑和认知障碍，甚至诱发部分精神疾病。

影片中的查理如此，现实中的尼克也是如此。

尼克自15岁起深陷毒瘾。

为了挽救儿子，莱纳夫妇曾将其送到昂贵的戒毒机构，接受心理治疗，花费超过32万美元。

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尼克依旧没能彻底戒断毒品。

在影片《成为查理》的最后，查理遭遇了一个重大生活变故：

一直在身边陪伴他、支持他和鼓励他的好友亚当，因为吸毒过多突然暴毙了。

亚当的死唤醒了查理的求生欲，痛定思痛过后，他决定彻底戒毒。

影片《成为查理》剧照

与此同时，查理的父亲也意识到自己过去对儿子的冷漠与自私，将查理接回了家。

他向查理坦诚了自己这些年内心的矛盾、痛苦与挣扎：

“查理，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不想听我说话，

但是我真的爱你。

我很抱歉，每一个优秀的专家都告诉我要严苛地对你，

但每次我把你送去戒毒所参加那些治疗项目，看着你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只能告诉我自己，

我宁愿你活着恨我，也不希望你死在大街上。

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告诉我该怎么做。”

影片《成为查理》剧照

查理告诉父亲，

他真正需要的从来不是毒品，而是一个远离噪音的方法。

父亲的存在，就是这个噪音的一部分。

但他吸毒吸得越多，这个噪音就越大。

如今他不需要父亲为他做任何事情，他会自己想办法。

随后他拿起背包，与父亲拥抱过后，离开了家。

后来他成为了一名脱口秀演员，在舞台上用幽默的段子去调侃自己在戒毒所的经历。

影片《成为查理》剧照

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象征着罗布对尼克的希冀：

他希望通过这部电影，推动儿子走出来，成为一个戒毒成功的清醒的人。

但尼克本人，却没有呈现出像父亲一样强烈的愿望。

2015年电影上映后，《洛杉矶时报》的记者史蒂夫·泽奇克与莱纳父子一起吃了顿饭。

席间，泽奇克发现父子俩貌合神离：

罗伯表现出一种“强势的父爱”，尼克则流露出不安和抗拒的情绪。

罗布与尼克

事实上，尼克在后来的一次播客里也表达了他对这部电影的矛盾心理，表示他并不认同电影宣传的“父子和解”。

当得知莱纳夫妇被尼克杀害之后，泽奇克找出了10年前的采访录音，并写了一篇回忆文章。

文章中有这样一段话：

“谁也无法苛责一位父亲对儿子的希冀，对吗？

但在长期“溺水”的儿子眼中，这或许只是一种震耳欲聋的、让他想要疯狂逃离的“噪音”。

电影镜头中的‘幸福结局’，终究没能抵挡住水面下潜伏了多年的、未被真正解决的愤怒暗流。”

写到这里，我的内心依然充斥着沉重的痛心、惋惜与悲哀。

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吸毒、家庭矛盾、甚至谋杀的故事，

它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人类情感中最深层的挣扎与痛苦：

一位父亲，用尽一切努力去拯救儿子，却在儿子眼中成了冷漠、控制、甚至压迫的象征；

一个儿子，试图摆脱父母的束缚，却在反复的戒毒与失败中，逐渐被绝望吞噬。

这种关系，不是简单的“好坏”或“对错”，而是

一种深层次的、充满矛盾的情感纠葛

。

罗布努力在电影中给观众呈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他在现实生活中所面临的挑战，所经历的矛盾、痛苦与挣扎，远比电影呈现的艰难、残酷。

要知道，

拯救一个毒瘾少年——

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它可能需要花费一辈子的耐心与努力；

且疗愈一个人的心理创伤，也不是靠一次简单的对话就能完成；

而是需要长期的共情、理解与修复，同时还需要当事人的觉醒与领悟。

在这个过程中，

无论罗布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也无论他做对了什么，亦或做错了什么，

我们都不应该再去评判他、苛责他，

因为他已经在父亲这个位置上，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甚至还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同样的，

无论尼克因吸毒遭受了怎样的身心痛苦，对父母过去的做法有怎样的不满、愤怒与怨恨，

这些都不能作为他杀害父母的理由！！！

身为一名成年人——

他需要为自己的痛苦负责，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在过去的生命中，他其实有很多选择：

比如像影片中的特拉维斯（戒毒所负责人）一样——

在戒毒所熬过生不如死的两年，励志一定要戒除毒品，并成功做到了；

亦或像影片中的查理一样——

在18岁以后离开父母的庇护，选择一份真正适合自己的、能给自己带来成就感的喜剧职业。

……

但他却摒弃了一切可能的正轨，在毒品的深渊里自甘堕落，越陷越深，

直至最后，他理智彻底崩塌，行为彻底失控，并选择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杀害父母。

这样一种人性沦丧的行为所带来的惊悚与绝望，

会让每一个听闻此事的人，在沉重的痛心之余，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去消化、默哀。

与此同时，它也成了一个警世碑，上面刻着未解的谜、未愈的伤，以及一个永恒的诘问：

爱，要如何抵达，才不会在途中杀死所爱？

沉默中，没有答案。

只有血色褪去后，那漫长、刺骨的余白。

作者：天雅，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专业，广州心协三级心理咨询师，自体心理学长程在读。本文原创发布：武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