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无数的电话打进来,询问晚会为什么没有我的小品。我感到了一种温暖和被需要的快乐,我对观众们说:我会更加努力……——题记
每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似乎都成为每个演员一年中最重要的演出。它几乎代表了他在中国演艺界的地位。所以,大家都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
这也是一个怪现象。也许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节日能与我们的春节相比,没有任何一场演出在其规模和观众人数上能与春节联欢晚会相比。我们的观众对其形式和演员应该说不是很满意,但晚会还是连续搞下来了。虽然批评声不绝于耳,晚会还是照看不误。我觉得在中国做演员真是件有幸的事。你会一下子拥有几亿的观众,而且我们的观众大都是热情非凡的。他们对自己喜爱的演员在最重要的时刻没有出场会费尽猜测,而这个演员也会为此而心存遗憾,觉得自己对不起观众。殊不知上不上晚会并不是由演员本身所能决定得了的。
今年的晚会,提前几个月我们就开始忙了。写本子,改编,排练,辛辛苦苦地搞完了,结果被毙掉。好,没关系,这个不行从头再来。连续被毙掉四个的时候,我真的已心力交瘁了。正赶上我亲爱的姥姥去世,我甚至没有在她临走之前看她一眼。因为姥姥是我最忠实的观众,她不在了,我真的一下子失掉了信心。那天,在姥姥的遗体旁,我哭得格外伤心。
就在我准备陪家人过个春节的时候,剧组打来电话叫我们继续搞。结果放下想好的所有打算,又返回了剧组。
第五个小品似乎顺利地通过了,我、郭达,还有郭东临都长舒了口气。经过了几次彩排,一直到二十日那天的第五次彩排之后,导演在半夜打来电话,告诉我由于时间超长,决定砍掉一部分节目,包括我的小品在内。
我放下电话,一时觉得心里是空的。似乎什么都不会思考,什么也想不起来。要知道,每一个演员说他不在意,那是假的。老半天我才转过神来,今年的晚会没我的事了,我的节目被彻底毙掉了。一股难忍的悲伤之情流过我的内心,当这股情绪涌流到我的喉咙时,是咸的。我知道,那是泪水。当它不是从眼睛里涌出,而是从喉咙里涌出时,你就会尝到真正的眼泪的滋味。
为了这个晚会,我整整消耗了两个半月的时间,绞尽脑汁,承受了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压力,可到头来所有的努力还是付之东流了。我心里难过极了!有一种无法表达的痛苦。虽然,以前也尝到过失败的滋味,但是所有的失败都没有这次惨重。这次是根本没有任何希望的失败。
我呆呆地望着空屋子发愣,夜幕沉沉,真不知该不该痛哭一场?
一个女人总有她最脆弱的时候,总有她难以挺过去的关卡,而这时候,一种安慰与鼓励是多么重要啊!我觉得许多女人在最难过的时候放弃了与人沟通的机会,所以才会越想越黑暗。
好在这时,我想到了一位好朋友。他一直用他智慧的目光照拂着我的灵魂。人的一生中是需要一两个这样的朋友的。
我给他打通了电话,话还没出口,声音就哽咽了。
他说:“怎么回事,慢慢说。”
我说:“一切都没有用了,我的节目彻底完了。”
他说:“一点挽救的余地都没有吗?”
我说:“没有。八年了,怎么今年就这么艰难?到头来还是没成功。”
他说:“你先平静一下,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说:“没用了,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我真是万念俱灰。”
他说:“你别激动,导演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说:“导演邀请我参加明星大拜年。”
他问:“你回绝了吗?”
我说:“我考虑一下。”
他说:“好。”
这位朋友是个外行。圈外人,反而对圈内的事情看得更清楚。而我呢,正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十分客观和冷静地分析了我目前的处境、我的心情和外部的条件。他尤其告诉我两句至关重要的话:“一切坏事都有可能变成好事,一切好事也有可能变成坏事。”
他对我谈了很久,我的心境慢慢地平静下来。我奇怪地发现嗓子眼不再那么咸了,我已咽下去了那些眼泪。可是这残酷的现实还是令我不能接受,我说:“我实在不知道初一早晨该如何面对人们。”
他说:“该说就说,该笑就笑,该解释就解释。没什么,很快就会过去。”
我问:“观众会不会因此而忘记我?”
他说:“不会的,一个好演员在观众心中的形象,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抹掉的。你永远是他们心中的蔡明。”
我问:“那么他们会不会看轻我?”
他说:“怎么会呢?你的真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怎么会因为一次失败就看轻了你呢?”
他恰到好处的分析像一副良药,正在治愈着我的心病。
我说:“可是大拜年我还是不想上了。”
他坚定地说:“你一定要上。”
我说:“为什么?”
他告诉我说:“既然电视台一而再、再而三地毙掉你的节目又重新让你搞,就说明他们是经过反复研究才决定的,说明把你看得很重,他们当然知道你在观众心目中的分量。”
我说:“让我还回到那熟悉的场景,看到熟悉的面孔,你想过我的心情会怎样吗?”
他反问我说:“你不想借此机会检验一下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吗?你是大人了,不能耍小孩子的脾气了。做为一个好演员,你应该比常人更能承受生活中的喜怒哀乐。”
有人说,小女人的心态与小孩子差不多,这时我竟然会问他:“你说说观众会因此而不喜欢我了吗?”
他认真地说:“怎么可能呢?你还是原来的你,一如既往。而且你会用其它的方式来回报这些关注你的目光。”
在深夜里,我轻轻地放下电话,忽然觉得黑夜不再那么可怕与空洞了。我觉得有这样的朋友真好,真心地感谢他。如果这个夜晚,我没有诉说的地方,真的会越想心越窄。但有了朋友就不同了,他会带给你一片阳光。
就这样,我似乎完全放下了这件事。是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以一次成败论英雄的。失去了这次机会,只要用心把握,还会有新的机会向你招手。
于是第二天,我给导演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决定参加明星大拜年,也借此机会在屏幕上与我的观众们见个面。导演很高兴。现在看来我这么做是对的。
在晚会上,我如愿地参加了明星大拜年这个节目。看到熟悉的一切,没有我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一切都很正常。由此我知道了其实生活本身是很朴素的,只要你用同样朴实的心去体会,就会感受到它的美与博大、爱与宽容。
初一,许多电话打过来,都是询问我为什么没上春节联欢晚会的事。这时,我已能以平静的心情叙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抱怨、也没有委屈。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同样的提问。说实话,这时我已没有了尴尬,而是一种温暖。我确实觉得观众没有忘记我,他们对我的关心与爱护,是对我最好的鼓励。我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这时,许多报社和电台的记者都要求采访我,大多被我回绝了。因为我觉得不上这个晚会也是很正常的事,能用一颗平常心去对待它了。所以我不需要再去为此而申明什么。
初五那天,北京台的一位记者对我说,他主持的节目,这几天问得最多的就是我,已经成为了一个热点,希望我能来台里做个节目,最起码能给观众一个交待。
我想了很久,才答应他。我想我确实应该给观众一个交待,也让大家安心。
于是,我在北京台做了个直播节目,直接与观众对话,回答了他们所有的问题。
第一个打进来的电话就问:“蔡明,为什么?”
我告诉他晚会时间过长,总得有砍下去的节目,砍到谁都是正常的。
他说:“我们全家都喜欢你,从晚会一开始就等,等到九点你还没露面,我们想可能在十点吧!我们又等,等到十点还看不到你,那就等到十一点吧。结果过了十二点,晚会都结束了,还不见你的小品。我们失望极了!我们白白等了你一晚上。”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热乎乎的。我没有理由不对他说声谢谢。虽然这句话对于一个长期以来一直关爱你的观众似乎太苍白无力了,但是此刻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它已经包含了我所有的辛苦,所有的爱和所有的委屈。
他安慰我说:“蔡明你千万别为这事而沮丧,我们会一直等待下去。”
有了这句话,对我来说真的足够了。我还能奢求什么呢?一个演员被观众需要着,就是最大的价值和幸福。
之后我走出北京台的直播间,感到心里沉甸甸的,也突然释然了。像我告诉那位听众一样,我想,我的努力是不会白费的。我为这个晚会准备的五个小品,我将与我的伙伴在适当的时机推出来。总之,我会比以前更加努力。
春节过后,我决定休整一段时间。因为这个冬天实在太疲惫了,有身心俱裂的感觉。我走在北京的寒夜里,感到风已不再那么硬了,春天也许不远了。我希望我能以一个新的面貌出现在春天,开始新一年的工作。
于是,我决定去南方,调整一下心态。
我坐在首都机场的候机大厅里,由于感冒不停地咳嗽着。这时,有一个陌生人向我走来。他对我说:“蔡明,我是你的观众,你不认识我。可是我听你咳得太厉害了。我这里有止咳药,你拿去用。”
他说着便把一包药送到我的眼前。
“那你呢?”我想既然他身上带着药,肯定他也正患着感冒。
“我留两片就够了,因为我马上就要到家了。你肯定是出远门,带在身上方便,你就拿去吧!”
我真的不能再推辞了。我接过药,还没等我说声谢谢时,他已消失在人流中了。我想,这大概便是一个做演员的幸福,你随时随地都能得到那些温暖和爱护。那么,你还有什么理由去为了一点得失而斤斤计较呢?
这个没有向他道谢的朋友,我会在以后的演出中,有一份特别的情义在里面,那是专门送给你的,请你接受。
这种时刻,我最先肯定了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浪费。我已经预先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在南方,我一下飞机,有好几个朋友在迎接我。我看到他们的面容依旧带着旧日的微笑。他们的问候依旧是那样的真诚。我顿时沉浸到一种融融的友爱之中了。
和观众在一起
这些朋友,真是太爱护我了。我在飞机上还有些害怕见他们,可是他们非常懂我的心,闭口不谈晚会的事。我知道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对我一如既往的呵护。我从内心里领会了,接受了。
在南方的几天是我这一段时期以来玩得最开心的日子。我几乎把所有的不快都抛到了南方,而留下来的则是真情实意。
春天的脚步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已经闻到它带来的芳香气息了。当我一身轻松地出现在北京的时候,我知道又一个繁忙的季节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