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陈佩斯的“邋遢”,老搭档朱时茂有一肚子的“牢骚”。
“我们出去一般的怎么都得带它三套,或者四套短裤啊袜子啊,都得带齐了对不对。佩斯同志一双袜子,我们出去他一个月啊,一双袜子。那个味儿啊就别提了,而且还是露脚趾头的袜子。”
“一个月带一双袜子,你说袜子这样就行了吧,短裤也带一条。”
“短裤,第二天早晨一看,也在暖气片上啊。我说陈老师啊,您这怎么晚上睡觉是裸体呀?人家说了,我这样睡觉舒服,身体好。”
而和旁边西装革履的朱时茂比,陈佩斯的穿着打扮也确实有些“简朴”。
灰蓝色的马褂,八成新;黑色的老布鞋,鞋底磨损出洞。
据朱时茂透露,这已经是他最得体的打扮了。
因为过去的几十年里,他穿着破洞的老头衫,以及一件二十年历史的毛衣,度过每个春夏秋冬。
他也没有豪车,一辆桑塔纳一开就是十几年;手机呢,用的也是傻瓜机。
但不讲究的背后,其实是他对名利的淡泊,以及对艺术的纯粹热爱。
大家好,欢迎来到嘈坊,这是一个说老戏骨故事和温故华语影坛的地方,那么今晚我想来点演员陈佩斯的故事。陈佩斯:不妥协才是他的人生底色(视频版)
01要说陈佩斯,就必然绕不过他的父亲陈强。
陈强是新中国最著名的电影演员之一,在电影《白毛女》中饰演“黄世仁”,曾多次随中国电影代表团出访国外。
1952年,陈强到匈牙利访问演出时,恰好妻子生下了大儿子。
接到电报后,他想到自己此刻在布达佩斯,于是福至心灵,给儿子取名为“布达”。
1954年,二儿子出生,名字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佩斯”。
陈佩斯十五岁之前的生活,是富足的。
父亲陈强每个月的工资高达二百多块钱,每个周末都会带着他们兄妹三人下馆子,经常能吃上肉。
但这样的日子,却在1969年的时候戛然而止。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陈强就从人人奉承的知名影星,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黑帮坏分子”,常常是穿着白色汗衫出去,然后穿着斑驳的血衣回来。
而在目睹这场剧变之后,小小年纪的陈佩斯,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现实。
前脚刚经历家庭剧变,后脚又要参加“上山下乡”。
十五岁的他,简单地收拾了心情和行囊奔赴内蒙古,在那里度过了四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吃不饱穿不暖的艰苦生活。
好在1973年,陈强摆脱莫须有的罪名,陈佩斯得以返城。
随后又在父亲的帮助下,成为了八一电影制片厂表演学员班的一员。
但由于长相不够突出,身材不够威猛,进入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前七年时间里,陈佩斯出演的都是匪兵甲乙,地痞丙丁等龙套角色。
直到1979年,他才迎来了第一部主演电影——《瞧这一家子》。
不过,他能主演这部电影,也是因为父亲陈强。
当时,陈强刚从北影厂退休,想到中国电影缺少了喜剧的身影,便想往喜剧方面发展。
巧合的是,北影厂的年轻导演王好为,偶然看到了这个剧本。
他觉得挺有意思,便打算好好打磨,然后搬上大荧幕。
故事里父亲的角色,王好为属意陈强来演。
陈强看到剧本里儿子的角色时,便准备提携一把跑了七年龙套的儿子。
就这样,陈佩斯走上了他的喜剧之路。
电影《瞧这一家子》的剧情其实很简单,讲述了毛纺厂车间主任老胡的一双儿女的恋爱故事。
但因为老胡的横插一脚,从而闹出了不少啼笑皆非的各种乌龙。
陈佩斯饰演的,正是老胡的儿子胡嘉奇,一个不学无术又有点好吃懒做的话剧演员。
当然,这个角色的底色还是善良正直的,到了关键时刻也能展现出勇敢与责任感。
因为深刻地演绎出了这种复杂的性格和情感,电影上映之后,陈佩斯也随之一炮走红。
走红之后,他也成功从龙套跃升为主角。
021982年,他主演了电影《夕照街》。
在这部电影中,他饰演了一个名叫“二子”的待业青年。
由于性格窝囊,又总爱犯蠢,所以时不时地就会闹出一些笑话来。
比如,想学做“弄潮儿”,却学得不入流;明明胆子小得很,又总爱去招惹是非;给女孩献殷勤,献不成;给男孩当跟从,又当不成,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陈佩斯用精湛的演技,把二子给演活了,为电影增色不少。
凭借在电影中的出色表现,他首次提名了“金鸡奖”的最佳男主角。
当然,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在演完这部电影之后,他继续以“二子”的角色身份,出演了中国首个喜剧系列电影,也称为“二子”系列。
这个时期的陈佩斯,可以说是相当风光。
但这样的风光却不是他想要的,他一直琢磨着转行。
“一直做了一二十年都不喜欢,中间曾经很多次要改行,都没改成。”
1983年底,陈佩斯想要转行做导演。
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就等开机。
结果,临到关头却突然换了个新领导。
新领导觉得他不合适做导演,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换了。
改行,就这样胎死腹中。
好就好在,虽然错失了一个机会,但另一个属于他的机会正在悄悄降临。
03某天,正在排队打电话的陈佩斯觉得太无聊,便跑去八一厂的招待所,随便找了个人聊天。
而他找的人,正是他后来的搭档朱时茂。
他和朱时茂胡天侃地,不知怎么地说到了慰问演出的问题上。
当时,八一厂的演员时不时地要跟群众见面,还需要表演才艺。
但表演来,表演去,不是朗诵,就是唱歌,毫无新意。
朱时茂就问,能不能琢磨点新的东西出来呢。
陈佩斯也附和,是啊,但能演什么呢。
他们思来想去,最后都觉得把平时训练演员用的小品搬上舞台,应该挺有效果的。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就开始了合作。
在打磨出小品《吃面条》之后,两人便开始四处去演出。
“我和老茂开创这么一个喜剧类的小短剧,很重要,对于中国文化的影响非常深远。它标志着一个社会,一个特别畸形特别紧张特别恐怖的一个社会,改型了,改成了人们可以笑了,把笑要回归人民的时候,人与人是有平等尊严的时候。”
没多久,84年央视春晚的导演黄一鹤,来找他和朱时茂当主持人。
两人拉着黄一鹤,说:当主持人多没意思,我们有更好玩的东西。
于是,两人就给他演了一遍《吃面条》。
等他们演完,黄一鹤当即就拍板:让他们上春晚。
不过,这个小品审查的过程却并不顺利。
因为作品太过好笑,春晚审查组担心作品不够严肃,便暂时压下了这个作品。
最后还是黄一鹤大手一挥,说:让他们上,有什么事情我来顶着。
小品《吃面条》,这才得以和观众见面。
演出结束后,这个作品引起了热烈的反响,被誉为“中国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小品”。
陈佩斯和朱时茂这对小品搭档,也随之红遍了大江南北。
可以说,从这个时期到九十年代末,陈佩斯的演艺事业都处在巅峰时期,小品和电影两开花。
小品上,继《吃面条》之后,他和朱时茂又接连推出了《卖羊肉串》、《主角与配角》、《警察与小偷》、《姐夫与小舅子》等十一部经典作品。
电影上,除了引起关注的“二子”系列喜剧电影,还有两部电影值得一提。
一部是1986年上映的《少爷的磨难》,他饰演的是男主角金福。
这部电影改编自法国的一部小说《一个中国绅士的磨难》,讲述了“富二代”金福从富贵到贫困,从一贫如洗到东山再起的故事。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陈佩斯在河南乡村的土路上,光着脚来回地奔跑。
因为满条路都是土坷垃和石子,他常被硌得龇牙咧嘴的。
哪想,围观的乡亲们却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在他们的笑声中,他突然悟了。
原来喜剧的本质,是用表演者的低姿态去引发观众的优越感。
在明白这个本质后,后来他的喜剧作品,基本都是通过人物和事件之间的对立矛盾,来制造笑料。
不说方言,也不拿残疾人开玩笑。
另一部则是1987年的《京都球侠》,他饰演的角色“赵狐狸”,是个干着小偷小摸的行当,却有爱国之心的亦正亦邪的人物。
这个人物出场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但陈佩斯还是将其塑造得形神兼备,并凭借这个角色,一举拿下了“百花奖”的最佳男配角奖。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地喜欢上了喜剧,并决心在喜剧的领域里继续深耕。
不过喜欢归喜欢,不妨碍他要继续改行的想法。
1991年,他成立了大道影业有限公司,并延用了“二子”这个IP,推出了创业的第一部电影《爷俩开歌厅》。
票房和口碑都表现不错,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于是1993年,陈佩斯又执导了自己的第二部电影《孝子贤孙伺候着》,还盛情邀请了赵丽蓉来担纲主演。
这部电影以农村中滥用耕地,进行土葬等现象为题材,讲述了一个因土葬和火葬所引发的新旧思想之间的冲突。
陈佩斯在里面饰演的陈小二,是新思想的代表,和他的老母亲、老舅所代表的旧思想,进行抗争。
当然,这个抗争并不是激烈的,而是在插科打诨之中进行的。
在制造笑料的同时,又恰到好处地让观众感受到,时代变迁所带来的叹息和酸楚。
可以说,在这部电影里,不仅能看到陈佩斯作为演员的精湛演技,也能看到他作为导演,对整个影片叙事的把控。
更难得的是,作为导演也好,作为演员也好,他始终都在坚持揭露和讽刺各种不良的社会现象。
和《孝子贤孙伺候着》同时期的作品,比如《临时爸爸》说的是中国儿童教育的缺失,《编外丈夫》则聚焦了编外人员下海经商的问题。
就连作为“中国第一部贺岁片”的《太后吉祥》,也是集幽默和讽刺于一体。
这部电影说的是,由斯琴高娃扮演的慈禧太后突然怪病,整个太医院竟然无人可医,最后还是游方郎中汤元元,诊断出慈禧是怀了身孕。
而慈禧的身孕,则引发了后来一系列的误会和诡计。
不过,这部电影给观众留下最深印象的,应该还是陈佩斯大啃猪肘子,引得斯琴高娃直咽口水的这一幕。
其实整部电影,无论是喜剧结构,还是剧情细节,都是经得起考究。
只可惜,这部投资四百万的电影,上映后却没能收回成本。
但不只是这部电影,这个时期陈佩斯推出的所有喜剧作品,几乎都是不赚钱的。
也因为不赚钱,他是负债累累,不得不四处走穴,赚钱还债。
在这段时间里,他一年里几乎只做三件事情。
上半年忙着拍戏,下半年忙着筹备春晚小品,中间挤出一点时间来走穴。
时间一长,债务和筹备小品的双重压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无法腾出时间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没能让喜剧事业更进一步。
于是1998年,在和朱时茂演完小品《王爷与邮差》之后,他便开始考虑退出春晚了。
“我离开也是因为我必须要离开,是我个人首先必须要离开,因为它牵扯我很多精力,我不能腾出时间和精力来做我更要做的事情,更想做的事情。我的喜剧事业要往前走,我不能老停在那么一个10分钟,15分钟的小东西上。我需要大量的实践活动,需要时间,所以这个是谁也挡不住的。”
陈佩斯当时想的,是和央视春晚好聚好散。
然而一件事情的发生,让他彻底与央视走向“决裂”。
041999年,陈佩斯联同朱时茂,以擅自出版发行他们在春晚演出的作品光盘为由,把央视下属的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告上了法庭。
两人最终胜诉,但从此再也没有登上过春晚舞台了。
更糟糕的是,在这之后陈佩斯没有一场演出,电影公司也因资金链断裂而倒闭了。
幸运的是,他的护士妻子王燕玲有先见之明,在他决意退出春晚之时,拿出七十万的积蓄,在北京西郊的延庆承包了一万亩的荒山。
最低谷的那段时间里,妻子让陈佩斯扛着锄头跟自己上山,说:靠着咱俩的一双手,还能饿死不成?
自然是饿不死的。
不仅没饿死,夫妻俩反倒还靠着卖水果,赚了一笔钱。
2000年,陈佩斯淡出电视银屏,拿着卖水果赚的钱,开始专心耕耘话剧事业。
这个时期,剧场还是黑着灯的状态。
所以,很多人都不看好他的这个决定。
但陈佩斯根本不听,“一意孤行”。
次年,他便推出第一部话剧作品——《托儿》,围绕“婚托”这个社会现象,讲述一个有关于诚信和欺骗的故事。
在不赠票的情况下,《托儿》的上座率便达到了95%,之后还进行了三十场的巡演,斩获了两千万的票房。
其实从这出话剧来看,我们就能发现陈佩斯的创作,依旧聚焦在各种民生问题上。
《托儿》是如此,几年后他自编、自导、自演的话剧《阳台》,更是如此。
《阳台》推出的时候,正好是我国沿海地区劳动密集型产业,陷入“民工荒”的时期。
这出话剧,就把目光聚焦在导致了“民工荒”的其中一个原因——“讨薪难”上。
他以农民工讨薪为主题,再运用巧合、误会、困境等喜剧技巧,把整个故事编织的细腻巧妙。
当然更难得的,是这出话剧到了今时今日,依旧极具现实意义。
在这之后,陈佩斯又尝试了历史题材的《阿斗》,推理类型的《老宅》,以及轻歌剧《蝙蝠》等舞台喜剧。
在他的努力之下,剧场终于亮起了灯,还掀起了一轮“话剧热”。
到了2015年,他又推出了以民国为背景的话剧《戏台》。
在这出话剧里,陈佩斯饰演的是戏班班主。
和以往主打滑稽的角色不同,这个人物是一个立体丰富,内涵厚重且复杂的喜剧形象。
在塑造这个角色时,他将自己的喜剧气质,与人物所面临的窘境完美融合。
于是就出现了,明明是特别熟悉的一张脸,但气息却是全然陌生的新奇感。
这种在表演上的驾轻就熟,也意味着陈佩斯在舞台喜剧,攀登到了新的高峰。
而这一年,有一件事情同样值得注意。
那就是他执导的电视剧《好大一个家》,登录央视银屏。
这意味着在时隔十五年之后,他和央视正式“破冰”。
不过,在这之后他的演艺重心,依旧是在话剧舞台上。
除了偶尔客串一两部电视剧或电影,他在影视圈还是属于“隐世”的状态。
这几年,随着央视春晚的语言类节目,质量越来越差。
不少观众都在呼唤,昔日在春晚缔造了传奇的老牌“笑星”,能够重返舞台再续传奇。
但面对观众的殷切期盼,陈佩斯却显得有些“绝情”了。
他曾明确表示不会再演小品了,因为还有很多的新鲜事物等着他去尝试。
比如,开办表演学员班,给学生讲讲他的喜剧理论。
至于这两年,他则是尝试把传统戏剧和新媒体进行融合,或者给音乐剧当当艺术总监。
2024年,他又把《戏台》这出旧世梨园的荒诞喜剧搬上了大荧幕,还找来了黄渤、姜武等人来出演。
不少观众都表示,到时候肯定要去电影院,为他买一张电影票。
当然也有人说,他的表演放到现在估计有点悬。
毕竟,现在的年轻观众不见得会喜欢他的喜剧风格。
但从陈佩斯过去的经历来看,这或许不是他担心的问题。
因为一路走来,他的节奏始终和外部世界的不同频。
严肃电影盛行的时候,他跟着父亲去拍喜剧;当春晚流行相声的时候,他演小品。
后来在剧场还黑着灯的年代,他又一头扎进了话剧舞台。
如今,在传统喜剧式微的情况下,七十岁的他又朝着大荧幕进发。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不同频恰恰展现了他对喜剧的热爱,以及对表演的纯粹。
毕竟追名逐利的人,才不会选择和市场对着干。
所以用陈佩斯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很干净”的人。
“您获过国家一级的奖吗?”
“没有。”
“无论是小品,或者是喜剧、话剧。”
“都没有,我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人,我没拿这些奖。”
“这话听着,内容好多哦。”
“对,你懂得。”
05也因为干净,所以才能保持对喜剧的初心。
也因为初心犹存,所以直到现在他还在为热爱而尝试更多的可能。
或许,这也是他让观众无法忘记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