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是我主动发起攻击的

© 徐敏｜文

1958年，长篇小说《青春之歌》出版后，引起强烈反响，许多人争相传阅，一睹为快。

当时，最先想到把小说改编成电影的，是上影厂导演蒋君超。他是《青春之歌》作者杨沫的妹夫。照理，有了这层关系，拍摄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上影厂已经制定了拍摄计划，并着手安排演员，电影剧本也完成了脚本。

然而当时中宣部的领导周扬，却希望杨沫亲自改编剧本，并由她所在的北影厂来拍摄。上影厂因此和北影厂产生分歧。最终由电影局出面，裁定归北影厂拍摄。

北影将拍摄任务交给了导演崔嵬。听到这个消息，杨沫的妹妹白杨、知名演员张瑞芳、秦怡的妹妹秦文，都表示愿意出演林道静这个角色。

但小说中的林道静只有20多岁，这几位演员都年龄偏大，与角色不符，崔嵬考虑再三，一个也没答应。

眼看着就到了1959年3月，《青春之歌》即将开拍，而林道静的扮演者仍未落实。心急如焚之际，崔嵬突然想到了谢芳。

崔嵬在湖北中南人民艺术剧院任院长时，团里有个叫谢芳的演员，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觉得谢芳的长相、年龄、气质跟林道静很相似，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能使角色格外出彩。于是叫人通知谢芳来北京试镜。

谢芳来到剧组时，众人一见并不看好，摄影师聂晶甚至询问是否需要试镜。崔嵬不为所动，坚持让化妆师给谢芳化妆。当谢芳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已经活脱脱是一个30年代女大学生的形象了。

崔嵬当场拍板，林道静这个角色，非谢芳莫属。

谢芳也不负厚望，将林道静的荧幕形象，发挥到了极致。《青春之歌》上映后，红遍大江南北，票房一路高歌，观众都想一睹为快。有的影院为满足群众需要，24小时不间断播放。

原本只是地方演员的谢芳，也凭借主演林道静的荧幕形象，一举成名，红遍全国。

谢芳原名谢怀复，籍贯湖南益阳，1935年诞生于湖北武汉黄陂区。取名怀复，是因为当时东三省被日军占领，含有怀念收复国土之意。

谢芳自幼受到过良好的教育。父亲谢受灵是香港神学院的副院长，母亲毕业于燕京大学。在家庭环境的熏陶下，谢芳自幼喜读诗书，酷爱文艺，弹得一手好钢琴。

1950年10月，谢受灵辞去香港神学院职务，携家人回武汉定居。15岁的谢芳转学进入汉口圣罗以女子中学就读。

也是巧合，中南文工团就在谢芳家楼下，她放学后常去趴在文工团的窗台上看演员排练节目，有时还跟着哼唱几句。很快，文工团领导就注意到了这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姑娘，问其是否想当演员。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领导让她来团里试试，发现她还能识谱和弹奏钢琴，立刻就喜欢上了，毫不犹豫就录取了她。几天后，20岁的张目也从北京考进了中南文工团。

谢芳在团里参加了多部歌剧的排练演出，年纪轻轻便成为团里的骨干。

1952 年，团里演出歌剧《小二黑结婚》，谢芳饰演“小芹”，张目扮演“小二黑”，两人在台上结成了夫妻，谢芳在台下悄悄喜欢上了张目。

几十年后，在一档访谈节目中，谢芳坦率承认，当年两人恋爱，是她主动发起的攻击。

张目年轻时，那可是一表人才，妥妥的英俊潇洒，追他的女孩多到排队。为此他写过检讨，承认自己有资产阶级的恋爱观。写的检讨，就贴在楼道里，供大家批判。

歌剧《小二黑结婚》演出结束没多久，谢芳跟随剧团去湖南农村参与土改。那时已是初冬，想到山区早晚气温偏低，她怕张目冻着，就把父亲的毛衣借给张目御寒。

土改结束后返回单位，团里开总结座谈会，大家都夸谢芳表现积极，无论下地干活，还是帮老乡做饭，都不怕脏不怕累。领导也借着这个话头准备表扬她。

没想到她突然站起来说，我有一个事情，必须要检讨。大家心想，这会是什么事情呢？

谢芳说：团里规定，土改期间不许谈恋爱。我虽然没谈，但思想上，却没能了断，总想着。所以我要检讨。

“我不应该想张目。”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张目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座谈会结束，张目把谢芳拽到一旁责怪说，刚才那话只能藏在心里，你怎么能够说出来啊？

谢芳说:“我想你才那样讲，难道真话都不能说了?”

这一年，谢芳17岁，张目22岁。22岁的张目已经有点老成，17岁的谢芳却显得非常单纯。

实际上，两人心心相惜，互生情愫，最终把彼此拴在了一起。

1957年10月1日，谢芳和张目在武汉成婚，是在单位食堂办的酒席，请大家吃了一餐，花费没超过 50 元。

谢芳在文工团时，每逢演出写演员表，总有人说谢怀复不是女孩名字。团长建议她改一改，写了三个字让她抓阄，谢芳抓了其中的“方”字。拍完《青春之歌》，要上演员表时，谢芳已离开剧组回到武汉。北影厂领导认为她是一个女演员，就给方字加了个草字头。影片公映后，谢芳的名字从此传遍天下。

1963年，谢芳与张目一同调往北京，谢芳归口北京电影制片厂，张目去了中国歌剧舞剧院。

也是这一年，谢铁骊导演邀请谢芳主演了《早春二月》。1965年，谢晋邀请她拍摄了《舞台姐妹》。这两部影片后来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的经典之作。

两人的婚姻，并没有因为谢芳的强势崛起而发生改变，反而心心相印，一路走来，恩爱相伴，情好日密。

2022年12月25日圣诞夜，92岁的张目在北京悄然离世。就在几天前，这对婚龄65载的夫妻参加聚会，还在一起深情对唱《红尘恋歌》。

仅仅过了几天，张目就不辞而别，独自一人离开了人世。

这出乎意料的离别，让谢芳完全没有准备，如同绚丽的烟火骤然熄灭，瞬间坠入悲痛的深渊。

此前在一档访谈节目中，主持人问这对恩爱夫妻，假如有来生，你们还会选择对方吗？

张目说：“假如有来生的话，我愿意与谢芳相伴永远。”

轮到谢芳回答，她语出惊人：“这是不可能的。珍惜每一天，人只能活一次。”几十年的风霜雨雪，终究没能改变谢芳固有的性情，她还是像当年总结会上那样，言为心声。她知道，人一旦死去，便是永远的消失。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几十年的相处，早已融为一体，突然失去一半，情何以堪？人生至惨，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