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范伟第二次拿了金鹰奖最佳男主角。
范伟的演技毋庸置疑,《不是问题的问题》、《看车人的七月》演的都很好,这次的《漫长的季节》演的也好,得奖是实至名归。
好话别人都说完了,我试着说一点我最近的想法,未必都是好话。
我最近重温《刘老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就是我这么多年对于范伟的一点刻板偏见,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就是赵本山。
赵本山捧红了范伟,但也差点毁了范伟。
从药匣子,到范德彪,到王木生。这三个角色都很红,尤其是范德彪。不过都不是正常人。
赵本山给范伟的定位很「恶毒」,是一个衬托自己的下把。也就是「聪明人跟笨人」里,扮演被敲脑壳的那个。
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喜剧里有上把下把很正常。但因为赵本山一贯的喜剧戏路,并不是像周星驰郭德纲那种尖滑刁钻,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形象,更多时候喜欢演农民,喜欢演进城以后无所适从的盲流。这就决定了他的人格是较为低位的,是要经常出丑的。
而范伟在「上把已经经常露怯」的既定基础上,想当下把,就要比赵本山出得丑还大一些,大到不像正常人。
为什么卖拐里范伟的蠢,相对来说更能让人接受?因为赵本山演的是个骗子,是智商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上位者」,而单纯的蠢就可以满足这种下位的弱势感,不需要加一些很令人厌烦的品质。
可更多时候,赵本山总是试图把自己拍成一个「怎么说也比范伟强点儿」的人设,以至于范伟的喜剧形象被塑造的极度无知、极度卑鄙。而且总是要用倒口来强行增加人物的怪异度与记忆点,到了后期,甚至倒口都不够,必须得大舌头或者结巴这类明显的语言缺陷,才能满足范伟衬托赵本山角色正确性的作用。
这也是我一直讨厌范德彪的原因,现实里能集合这么多缺点的人:胆小、好高骛远、吹牛、贪婪、撒谎、病态性的自以为是、好色、无知、利用他人的爱慕之情、自恋,也许不是坏人,但真的很让人讨厌,并不想多看关于他的故事。虽然有些朋友说,很多人在范德彪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可我相信,这么多缺点能这么完美的集中到一个人身上,那这个人现实里一定是神憎鬼厌的。而如果只是十个缺点里占了其中一项,这并不能证明范德彪这个人物具有普世代表性,因为当所有普通人的毛病都集中到一个人身上,这个角色本身就已经被开除普通人的行列了。
马大帅这个人物的喜剧点来源于农民对于城市的陌生,以及生产方式改变后的不适应感(这也是赵本山许多喜剧小品的主题),可身上仍有一些过人的品质,比如抗揍、体格好、关键时刻讲担当等等。而范德彪进城那么多年,却除了吹牛以外,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学到,仿佛智商为0,仅剩下一些朴素的善良。除非是一直以高位者居高临下的姿态去审视,否则这样的角色不知道有什么能让人喜欢。毫无人格魅力可言,只能不断让观众感到焦灼,如同身边真的有这样一个一直在耽误事儿的朋友,且态度不端正(这点跟刚子形成了完美的对照,刚子是惹事,可态度永远端正,是在用正常社会青年的逻辑去处理事情,让观众有一定的谅解情绪)。
药匣子则是范德彪形象的先声,把一个农村知识分子刻意丑化得毫无智力及法治意识,且极度贪财、无契约精神、自视甚高(这似乎是赵本山非常愿意在戏剧里赋予范伟的一个人格特质,因为后来的王木生也这样)。这样的角色,只能通过不断被打脸来增加笑料,但观众的心理预期是消极的,亮点甚至比哆啦A梦里的胖虎还少,一切都需要赵本山演的乡村龙傲天来拯救。唯一比范德彪强的,就是他还偶尔能办明白一些技术类的事,正如我前面所说的,刘老根的形象是个乡村龙傲天,他的能量跟气场要远胜于进城的土老帽马大帅,这样一来,下把就不用刻意的一事无成。
我觉得这样的人物安排惯性,也是范伟最终离开赵本山的原因之一。否则我无法想象范伟一直留在乡村爱情剧组,演田娃那个角色会是多么暴殄天物的事情。
反而是范伟后来别开天地,与赵本山握手言和后的刘老根3,把药匣子这个角色写成了旅居国外,谈吐得体,却充满距离感的「老熟人」角色,更符合范伟的舒适区,或者说起码更像正常人了。
我从不否认马大帅跟刘老根都是好剧,但对于范伟是很残忍的,那些吹捧范德彪是范伟人生代表作的人,我实际上是不大理解。除了看一些切片,觉得这个人一直犯蠢,有些趣味以外,把整个故事串联在一起,我看这个角色就像在看另一个丁蟹,不断的把很简单的事情搞砸,同时每次失败以后从来没有任何成长可言。
范伟还是适合演像《漫长的季节》这样的正剧,尤其是老年时的表现,本身王响这个角色,在三人组里人物弧光算是最弱的。因为他最正常。
彪子实际上是范德彪去漫画化后的正常版本,看起来更符合人类的审美情趣,起码够真实,他的人生经历充满槽点,从天之骄子到出租车司机,从文艺青年到接盘侠,他的人物经历是特殊却有代表性的,特殊是特殊在坏事让他赶上了,代表性则是他让人感觉到有共情。
马队则是满足了人们对于「拔了牙的老虎是否还能咬人」这一古老的趣味议题的窥探欲,前期满是领导派头的意气风发,与后期略带阴柔的退休舞王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大家想知道。他是否还能有让坏人胆战心惊的能力,大家也很好奇。
王响则是一个除了家庭不幸以外,任何方面都很普通的人。像电视新闻里那些车祸案的苦主。你知道他遇到了小概率的惨剧,但也知道这种惨剧每天都在发生,同情不能成为对一个人有兴趣的原因。实际上王响恰恰是跟赵本山镜头下的范伟截然不同的形象,药匣子、范德彪这类一看就不正常的人,是王响的绝对反面,应该在创作的时候参考了范伟在《耳朵大有福》里的人设,可以说是为后期的范伟量身定制。这样的角色不好演,难在生活化的细致把握,范伟完成的极好,能把一个平庸的人演的真的平庸,这个难度远比演傻子、精神病、天才等极端标签大得多。
我是猴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