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汀·塔伦蒂诺永远不会写一本名叫“电影辨义”“电影正典”的书,这与他的跳脱、随性,带有自启动的兴奋格格不入。
因此,虽然“speculation”一词的常用含义要有逻辑得多,将其在昆汀名目下译为“狂想”,也不算背离了“译境”。
这种译境有《电影狂想》一书十几篇文章作为佐证。
“未读”品牌此番译介的《电影狂想》一书是新鲜出炉的作品。
在昆汀重新投入到“最后一部电影”创作前,他进入了一段“写作修养期”。
其成果是2021年的电影小说《好莱坞往事》,以及2022年的文集《电影狂想》。
在《电影狂想》英文版书名下方,是史蒂夫·麦奎因与萨姆·佩金帕在拍摄[亡命大煞星]时的片场照。
这部电影以及两位主创既是昆汀文章的重要内容之一,也是1970年代颇具代表性的明星和导演,因此选择这样的照片非常合理。
但是到了中文环境,这个选择的确不太合适。
无论这位明星还是影片,对于大部分国内电影爱好者,都略显冷门。
当然,这个“冷门”标签某种程度上也是本书值得推荐的原因之一(容后再述)。
中文版选择了一张昆汀黑白硬照作为主素材(出现在硬精装封面上)。
在国内,他本人就是最大的招牌,再加上本书的确收录了两篇带有“传记”色彩的长文(《小Q看大片》《弗洛伊德脚注》),这是一个兼顾内容与营销的选择。
“未读”版的外封还使用了有色透明塑料。
红色延续了英文原版的主色调,因为透明材质的关系也显得更加艳丽。
除了中英文书名,封面上还有一个精心设计的“昆汀造型”,精准“转描勾勒”出内封中昆汀照片的头部形象。
他的一些引语则转化为身体,填充了视觉中心的其它空间。
这一系列花哨的处理的确让本书在一众电影书中显得非常出挑,且配得上一个“狂”字。
内容方面,《电影狂想》有两块组成。
一部分是偏向个人生活(依旧与电影密不可分)的讲述,这部分留待读者自行挖掘;
另一部分是专栏副稿罗列出的那一系列电影。
从我们无比熟悉的[出租车司机][肮脏的哈里],到我们不太熟悉的[生死狂澜][姐妹情仇],再到对很多人而言非常陌生的[誓不低头][滚雷](两部的导演都是约翰·弗林)。
昆汀的选择一方面展现了他对那个时期好莱坞作品了解的精度、广度和深度,一方面也为昆汀自在地“夹带私货”打开了方便之门。
此处的夹带没有任何贬义,相反,这是我们阅读昆汀的理由,这些私货中,有观点、也有记忆,有批判、也有致意,同样极具个人色彩。
比如[誓不低头](1973)。
文章从第134页开始,然而我们需要读到第146页,围绕[誓不低头]的基本信息(影评的常规格式)才出现。
前面13页的“闲白”从悬疑作家唐纳德·维斯雷克的小说谈起,让我们意识到同时代的[步步惊魂][誓不低头],有一个共同的角色源头:
维斯雷克创作的“派克”。
唐纳德·维斯雷克
你以为昆汀是要推荐这位作家,是也不是。
行文没多久,文章就变成了对1980年代同质化、保守化的好莱坞的“檄文”。
当然,他也有一个“例外清单”(第136页),以及“孤例清单”(第137页)。
通过这样的笔触,反过来告诉我们,昆汀选择1970年代这些人、这些电影的理由——“特立独行”“离经叛道”。
如果选择一句引语,则是“复杂的角色未必引人共情,有趣的人未必讨人喜欢”。
所以,对于昆汀而言,约翰·弗林这个“冷门”的名字和那些更大的名字一样,是抵抗无聊八十年代的骑手。
到了本书第286页的时候,“弗林与昆汀”的故事有了进一步的扩展。
在谈论电影[滚雷]时,昆汀把这部作品与自己的“影评人生涯”连结在一块,表示本片“是一部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当个影评人的电影”(第292)。
接着,他又抛出了“传记料”,写道自己曾翻阅电话簿,一个一个给叫“约翰·弗林”的人打电话,最后竟然真的找到了导演本人,并预约了采访。
约翰·弗林
当时,昆汀只有19岁。弗林慷慨地与他聊了一个小时,以至于昆汀的录音磁带上因为翻面重录(为了掩饰没带够设备的尴尬)洗掉了很多内容。
不过这么多年后他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P294-311),或许损失的更多是精准,而不是量。
在评述的过程中,文章还拉扯出原剧本编剧保罗·施拉德的遭遇与怨念(他的剧本被大改)。
保罗·施拉德
正是通过类似的写法,电影和人一点点编织成一个彼此关联的网络,构成不同于大片崛起的七十年代风景画。
而在文字与影像之间,还有一个电影小子的形象,跃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