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在乌镇度过七十岁生日,赖声川:戏剧节不只要吸引年轻人,而是有年轻的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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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晚刚刚完成自己第40部作品的首演,乌镇戏剧节发起人、常任总监赖声川第二天便褪去疲惫,神采奕奕地聊起了关于乌镇戏剧节以及赖氏戏剧的话题。对于戏剧节,身为发起人的他,不求做大做细,就是让大家来这里做梦;对于新戏《江/云·之/间》,他不求出新出奇,只从内心出发……

如果足够好,就未必要新,能够持续精彩就够了

如果说乌镇戏剧节只有一位官方翻译,那非赖声川莫属。谈起乌镇在世界性戏剧节坐标系中的位置,他无疑也最有发言权。“我们不追求像爱丁堡那样,一年有1000部戏,那样的体量在乌镇也不现实。无论阿维尼翁还是爱丁堡,都是一座城市,看戏是要搭车或是叫车的,但乌镇不同,所有的剧场走路就到,餐厅、咖啡店、茶馆都浸润在一个氛围中,如果你很幸运有11天的话,完全可以在这里过上一种美好的、没有压力的生活。”

虽然乌镇有自己的不可复制性,但在赖声川眼中,乌镇目前最缺的其实是国际性的观众,“我们从第一届就开始努力,但这有很多客观因素,让我们慢慢来。我的梦想是哪一天看到乌镇,有一半的观众都是从国外来的,这就有意思了。我们创立戏剧节的初衷很简单,就是设立一个橱窗或一扇门,然后打开这扇门,让中国可以看到世界,也让世界可以看到中国。”赖声川说,“我们随时都在选戏,随时都在关注世界上好的作品。但这两年我个人比较遗憾的是来自美洲的戏比较少,欧洲的团队多一些,这也跟国际形势有关系,欧洲国家真的很支持艺术。十几年来,我们也建立了自己的一些网络,这是无价的,很多伟大的艺术家都会主动跟我们联系,询问自己的作品是否可以参与,邀请随时都在发生。”

已经行至第十一届的乌镇戏剧节,赖声川称对自己而言,没有感慨,只有喜悦,“能够一直持续地做我们所爱做的事情,这就是喜悦。”每年,他总会被问到,今年有什么新意和期待?而赖声川也总是回答:新意就是期待桂花能开。今年,桂花恰恰在剧节期间开了,“这就是最大的新意。戏剧节对我来讲已经是一个持续成长的阶段,很多新板块让年轻一代去主导就可以了。我的核心还是放在创作、特邀剧目,以及小镇对话上。我一直觉得,‘新’这个东西被过度重视了,比如赖声川有一部新戏,大家会问里面有什么新东西,我常常觉得压力很大,好像每一个戏都要是《如梦之梦》那种全新的创作方式。世界上只有这么多种方式来表达戏剧,真的很难。有一样东西其实比新更重要,那就是好,如果足够好,就未必要新,能够持续精彩就够了。”

一个好项目,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单纯的创意

如今,乌镇戏剧节已经成为了戏剧节江湖中的乌托邦。在赖声川眼中,乌镇跟戏剧的结合是天然的,“乌镇似乎本来就应该有戏剧,戏剧本来就应该发生在乌镇。其实我们开始在做乌镇戏剧节的时候,没有想到过‘文旅’两个字,我们脑子里就是做戏。商业当然很重要,但我个人无法连接到这些,这些压力放到创作者身上也不公平,而且最后也很可能会做不好。我做创作40年,为什么还可以持续做,很大原因是整个市场的部分,我的团队不但不需要我管,也不让我管,这样我可以专注于创作。一个好项目,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单纯的创意,如果掺杂着要担负营收压力,怎么能做得好!任何创作都是一样的,如果跟一个电影导演说这个片子一定要6亿票房才能回收,他怎么拍?他要拍一个什么镜头才能赚到6亿?创作者是无法保证这件事的,你只能从自己最纯真的一颗心出发去分享你心中所有的东西。”

于是,今年的乌镇戏剧节,赖声川带来了新戏《江/云·之/间》,补全了《暗恋桃花源》中江滨柳和云之凡缺失的那40年。这部被看作是自己对自己的发现之旅,替经典角色重新写了一个人生的作品,成为了戏剧节上“最好哭”的戏,既是赖声川在剖析自己的角色,也是在歌颂自己的童年。“从《暗恋桃花源》到《江/云·之/间》创作的时间跨度与江滨柳和云之凡之间分隔的时间差不多,可能我没到这个年龄也没办法写这个戏,要去探讨他们各自的旅程,很多年,我自己常常会在脑子里玩一下,比如江滨柳到了台北,他会住哪里?而剧中的天母、景美等地名也都是我小时候在台北的生活,我想把这些有意思的地方都描写出来。从中可以看到我所认识的台北以及我父母他们最辛苦的这一代人,曾经所处的环境,所有的错过跟偶然,在我脑子里觉得很适合这样一部作品,于是就把它做出来了。一个时代、一群流离失所的思乡的人,一群错过的人,这就是人生,这个主题在我这个年龄或许更能写出一个时间的流逝感。”

无论胡德夫还是张震,都是缘分

《橄榄树》《太平洋的风》《匆匆》……剧中,“台湾民谣之父”胡德夫的现场演唱是彩蛋也是最重磅的戏核。赖声川说,“他其实是我此生最老的朋友,我跟他还有最近在乌镇走来走去的杜可风,都是我在台北艾迪亚民歌餐厅驻唱时认识的朋友。去年是这家餐厅50周年,我们这些老朋友又重新相聚在那里。虽然我和胡德夫平常没有太多交集,但是只要有事情,一个电话就来了。”对于赖声川的邀请,他欣然接受,很茫然地进了排练场,看了看说了句,“要我来干嘛?‘桃花源’,是不是?”“他是真的懂我,他说自己是‘桃花源’,我们会心一笑,他既是‘桃花源’,也是留白,更是江云之间的那条河流。慢慢我发现他真的好会看戏,他会跟我聊一些戏里非常细微的东西。”赖声川说,“早年间我跟胡德夫在艾迪亚是唱同一个晚上的,在这个戏里,我们好像又回复到以前玩音乐的那个年代。”

至于很多人都很好奇的选角过程,赖声川甚至用剧中的主题偶然和错过来形容,其实饰演江滨柳的张震跟赖声川还有一段特别的缘分。“张震的第一部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演张震妹妹的小女孩正是我的女儿赖梵耘。那时张震14岁,我女儿10岁,他们演兄妹,长大以后他们成了好朋友,两家人常常会在一起聚会。一次无意间提起张震有兴趣演舞台剧,当然也不是马上,也酝酿了一段时间,这就是缘分。”

曾经艺术大过一切,如今要让生活更有智慧

即将在今年戏剧节期间迎来70大寿的赖声川,同今年戏剧节期间到访的88岁的欧洲戏剧大师尤金尼奥·巴尔巴和85岁的日本戏剧大师铃木忠志相比,自称是“小小的我”。都说乌镇戏剧节是文艺青年朝圣的地方,但赖声川表示,“乌镇戏剧节并不只是要吸引年轻人,而是吸引有年轻的心的人。不管多大年纪,只要有一颗年轻的心,就会在乌镇得到开心,十一届戏剧节,我们看到一些第一届就来过的年轻人已经渐渐迈入中年,这就是人生,我很高兴他们还会继续来。每一个年龄层都可以在乌镇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关于梦想、理想、艺术,但无关年龄。”

无关年龄和时间的,还有赖声川作品中藏匿的生活智慧,治愈似乎是赖氏戏剧的功能之一,但他自己却表示,“我好像不是透过戏剧创作来解决我的人生问题,在《创意学》里面我确实提到过是艺术大过人生还是人生大过艺术这样的问题。曾经,我觉得艺术大过一切,我人生的所有追求都是为了艺术,后来到了一个年龄我发现这个想法不太对,我要在生活中更努力,让我的生命本身更有智慧,其他的自然就来了,就会发生。”

摄影/王晓溪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郭佳

编辑/弓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