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四月的晚暮来得很早，刚过六点，天已经黑成大片，《交换人生》电影首映礼半小时后准时开幕。

红毯就设置在了宝格丽酒店的门前，电影频道的转播车早已就位，媒体人端着长枪短炮候着，翘首以盼的粉丝们举着应援物抢占C位，安保人员在警戒线外维持秩序。

现场衣香鬓影，时尚达人和网红大咖或西装革履，或奢华礼服，在十几度的气温里，言笑晏晏。

而红毯的重头戏就是影帝梁召文的压轴出场——暌违影坛三年的首次公开露面，势必成为媒体的焦点。

夏葵就站在红毯的入口处，跟主持人Re发布会的终版流程。

夜风凉凉，吹得她卫衣领口扑簌作响，食指在台本上敲了两下，她强调，“梁老师不想捆绑CP营业，要是有记者问到这个问题，你就把CP转移到电影里Ai的角色上。”

主持人在手卡上标注，“叫Talker是吧？后来跟男主的关系是亦车亦友？”

夏葵裸妆淡唇，绾一记被风吹乱的碎发，“对，女主角在戏里还吃过两人的醋，CP绑在他俩身上更有噱头。”

某些艺人为了蹭流量昏招百出，主持人经验丰富自会把控舆论导向，她只要把资深艺人或者导演的忌讳提前告知就行。

与会嘉宾陆续到场，人声嘈杂，红毯尽头还放了一块巨型LED，上面循环播放《交换人生》的电影预告片，屏幕上的光时不时地扫过来。

晶亮的瞳仁裹上层光，她的声音清澈有力，“还有一点是今天的重中之重，电影投资人会出席，但是对方比较低调，不想被拍……”

手机频闪，她撂一眼后干脆利落地熄屏，“麻烦你跟直播团队说一下，切现场观众的时候，不要切到投资人的镜头。”

流程Re得很顺利，两人合作多次，很有默契，夏葵终于准备抽出精神处理震到发烫的手机，拇指还没按上接通键，动作就被一串脚步声终结。

对方气势汹汹地杀过来，破胸而出的急躁摆在脸上，气息紊乱地质问：“夏葵，在你的国家里接电话会判死刑吗？”

上蹿下跳的鲶鱼加入沙丁鱼的队伍，会让沙丁鱼因为这个“异己分子”而加速游动……女人踩着高跟鞋疾步而来时，夏葵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句话。

来人是余衫。

澳星影业的营销总监，高夏葵这个项目经理半级。

荒谬的是，三个月前，她还是夏葵手下的实习生。如今职级坐了火箭，气势也随之疯涨，余衫做事颇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架势。

夏葵原本Re完发布会流程，工作就算完成大半，这会儿轻松的情绪全都被这条鲶鱼搅乱，根根神经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她把电话挂耳侧，接通：“是中国移动没替我道歉吗？还是余总监看不懂成年人的已读不回？”

余衫整个人燥到不行，看也不看地掐断电话，一个箭步把两人距离缩成半步，她不理夏葵的嘲讽，直抒来意，“红毯直播马上开始，梁老师和导演还有其他主创都已经在路上，丁柠团队所有人全部失联，一会走红毯，丁柠要是故意拖延时间压轴出场，梁老师的经纪人能撕了我们。”

为了这场见面会，她特意斥巨资置办了奢牌的套装，现在衣服上的每一个LOGO都跟她的面部表情一样，颓废到变形。

“我们？”

“不见得吧……”

夏葵把手机缓缓从耳边放下，后退半步拉开唾沫星子波及的范围，脸上既没有急迫，也没有不耐，反呛道：“这跟我们发行部有什么关系呢？联络艺人本来就是你们营销部该做的，不是吗？”

这么两句话甩出来，余衫收嘴了，可胸口还剧烈起伏着，“夏葵，能不能别用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对待工作？”

她嗓门不由自主地拔高，因为没控制好音量，周遭视线三三两两地看过来。刚刚签完到正在调整机位的几个记者，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耳朵竖得比谁都高，“夏葵，哪个艺人出状况了？”

余衫才上任不久，媒体记者们跟她不熟，所以直接跟夏葵套话。

夏葵不落招，露出熨帖人心的八齿笑，朝那边打了个手势，“没事儿，你们几个大笔杆子一会儿可要多提问，今晚的热搜全靠几位了。”

视线再挪回来的时候，骤然一冷，“余总监，别给我乱扣帽子。电影发布会本来就是你们营销部的工作，你以没有经验为由，拿邓总压我，我带着发行部的同事们跨部门协作你，已经仁至义尽，留给你们营销部的只剩艺人对接的工作，现在艺人出了纰漏还来找我吗？”

“可他们就是死不接电话，我有什么办法呢？”余衫盯着她，显而易见地慌了，“大家都是澳星的员工，红毯出了问题影响的是整个公司的声誉，你非要现在跟我划清界限吗？”

夏葵抱着臂嗤笑一声，“权责分明可是职场第一要义，你们营销部申请预算的时候，不是跟我们发行部划得很清吗？”

余衫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置信，“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跟我提预算？”

晚上十八点十三分，距离《交换人生》电影发布会启幕还有十七分钟，距离丁柠整个团队不接电话已经超过四十分钟。

酒店内场座无虚席，澳星从全国各地邀请了四百多家娱乐版块的媒体记者，就是要砸钱把这部电影的营销首秀炒热。

余衫笔直地僵在原地，仿佛过了半个世纪，其实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她妥协般收敛了傲慢的态度，“这次你帮我，我跟邓总申请一下，把一部分营销预算用于影片发行……”

夏葵凝了凝细眉，拿出手机切到录音程序，举在两人之间，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就像提前演练好了似的。

她翘着唇瓣说重点，“余衫总监，那你们营销部，可以匀多少费用给发行部呢？”

对付这种易反悔体质，口说无凭，还是留下证据的好。

“一百万，可以吗？”余衫深吸一口气，磨着牙挤出个数字。

“费用嘛，自然是多多益善。”夏葵耸耸肩，不置可否。

余衫脸色特别难看，喉咙紧了又紧，“夏葵，我劝你适可而止，预算分配早就审批到董事长了，这笔钱我要找多少人签字，你是知道的吧？”

这倒是实话。

夏葵啧了一声，拢眉，像是在思考，三秒后杏眼微眯，“成交。”

语气很勉强，心里却泛起欢愉。一百万，够跟两条院线谈合作了，排片压力缓解不少。

余衫达到目的后甩手走了，走一半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挺复杂的。

那个眼神夏葵看懂了，是希望她搞定丁柠捅出的篓子，也是诅咒她最好栽在这个篓子上受万人唾弃……愿望属于“既要，还要”型，挺贪心的。

助理晓冰听了全程，她从余衫求助开始，眉头就没松开过，现在余衫刚走，就开始叽里呱啦持反对意见，“葵姐，这个烂摊子接不得。刚才我问了营销部的同事，丁柠团队所有人集体失联，怕是早就计划好要抢梁影帝的风头……”

夏葵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风头要是真被她抢了，澳星的脸皮就被人撕了，到时候谁也摘不干净，你觉得邓总最后会让谁来背锅？”

……

晓冰收嘴了。

花香馥郁，玉兰花开到荼蘼。

这会儿距离直播还有十二分钟，粉丝们躁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视线轰轰烈烈地盯着红毯入口，零星可见几个丁柠的灯牌。

夏葵收回凝在白色花瓣上的神思，手指轻敲手机侧壁，“杨堃还跟着丁柠的车？”

“跟着呢”，晓冰这会儿已经调整好心态，她把手机递过来，蓝色的小点在屏幕上跳动，是杨堃的共享位置，“离酒店不远了。”

她抬额，“葵姐，你怎么知道丁柠会来这招，提前让杨堃跟着他们的车。”

夏葵见怪不怪，“她的经纪人是圈里有名的搅屎棍，丁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一个新人，想要靠电影首秀一炮而红。两人狼狈为奸但是智商有限，估计能想出的最高明的手段，就是在红毯上抢风头……”

这个圈子很小，小到兜兜转转，想出的昏招儿就那点儿。

晓冰撇嘴，“她也不想想，刚出道的新人要是被扣上耍大牌的帽子，这辈子都洗不掉。”

夏葵眸底情绪难辨，融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轻嗤道：“不在乎舆论导向，不在乎人伦辈分，你想想，她仗的是谁的势，才敢这么欺人……”

晓冰脸色比她还难看，“葵姐，她背后的金主会不会就是电影的投资人？”

夏葵撂她一眼，给她一个自己揣摩的表情。她也不知道最后会得罪谁，但是丁柠要在她的发布会上搞出点曲折，她只能见招拆招。

晓冰手机屏幕还亮着，她还在锲而不舍地打电话，可惜对方团队早就打定主意集体装死，一副能奈我何的无赖样儿。

夏葵戴上耳机，拨通杨堃电话，直接省掉开场白，“丁柠还有多久能到？”

“一脚油门的事儿，我已经看见宝格丽酒店的LOGO了。”杨堃回得很快，视线一直在前面的埃尔法上，他撂一眼时速表，呼出口浊气，“他们压着二十迈的速度跑，估计也不敢迟到太多，想正好卡点在梁老师之后，来个死无对证。”

“杨堃，你听我说，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夏葵眸光转沉，一簇势不可挡的火苗在眼底燃烧，下了个惊心动魄的指令。

“你，撞上去。”

四个字划破空气，急速燃烧，一路点火到耳廓，然后迅速灼烧到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细胞。

电话那端凭空滞住了，几秒后杨堃口水吞咽的声音被电流无限放大，他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撞，撞上去？”

晓冰也被夏葵的指令惊到了，她口形微张，看得出来应该是以“C”开头的国骂，隐忍半秒后，最后还是没憋住地骂了出来。

夏葵沉了沉嗓音，换了种轻松的语调，“阿尔法的车速很慢，你确保自己的安全的情况下，轻轻地蹭上去。丁柠新签的公司，保姆车是租的，司机不会听他们的指令，势必会留在原地索赔，你叫了保险之后，就把丁柠请上我们的车……”

后面的话不用再明示了，上了杨堃的车，时间就由不得她了。

“葵姐，我这辈子就没干过这种事儿”，杨堃的音调都塌了，“会不会进局子？”

“任何后果由我负责”，夏葵淡着脸，唇瓣一张一合，“想想完成票房后的项目奖金，深吸一口气……”

她缓缓吐字：“撞上去！”

这个指令有魔力，杨堃咬了咬牙关，脚底缀力。

“砰”一声响，然后是轮胎刮擦地面的刺耳声，还有此起彼伏的鸣笛声，都在听筒里汇成一道成功的号角。

夏葵其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她心如擂鼓，呼出的鼻息都加重了，垂在身侧的掌心微微出汗。

“杨堃，你没事吧？”

空白的几秒里，灌进肺里的空气都格外冰冷。

听筒里终于传来杨堃的声音，“葵姐，我没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的轻松，“一切顺利，等我把人带过去。”

事实上杨堃不仅没事，他还特别鸡贼，变道超车后在绿灯转红的路口踩下急刹车。

追尾。

丁柠的保姆车全责。

夜风吹，连翘树沙沙作响。

就在夏葵的神经“啪唧”松了的档口，一道沉懒的男声，在耳边溅开。

“你挡路了。”

余音落地的空隙，一片阴影兜头而下，夏葵折身，仰视线，撞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音响正好播放到那句Tell me what to say so you don't leave me①，曲调格外魅惑。

男人的短发干净利落，眉眼皮骨俱佳，大屏幕扫过的寂寥光线里，精致的轮廓依稀可辨。

矜贵、慵懒、冷傲、不羁……诱着所有视线去追捕。

粉丝们突然就激动了起来，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提前到场了，惊呼声层层叠叠。“我靠”“好帅”“他是谁”之类的字眼不断在唇齿间传递。

很快几个保镖样的黑衣人上前，挡住所有人的摄影设备。

夏葵很快反应过来，她侧了侧僵硬的身子，给对方让路。

男人目光仍肆意地落在她脸上，一秒后移开，身子骨迟缓地动，白色衬衫和藏蓝色的麻料休闲裤都被风吹动，越过她时，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唇角。

夏葵眉骨一跳。

他全听到了？

2、0° ...

晚风阵阵吹，黯淡的夜色里只有屏幕交错的光影。

很快，一个更亮的嗓音没收了夏葵的注意力，同样是近一米九的男人，白衬衫、黑西裤，满脸倨傲地看着她，“有没有点儿眼力见，堵在路口做什么？”

夏葵微怔了几秒，转瞬破颜笑，从善如流地给财神爷让位。

这人她认识，辛北辰。

媒体上的常客，富二代，喜欢跟娱乐圈在一起玩，经常被拍。

辛北辰短暂刹停步子后，又匀加速跟了上去，高亮的声音渐行渐远，“桉哥，四库全图要不要增加一个明星播报，我看柠柠就挺合适……”

男人脚步没停，目光懒懒一抬，任风吹开额前碎发，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

邓总步子紧随其后，他一身正装，抓了发型，愣是在十几度的气温里，跑出一头汗，经过她身前时，气还没喘匀，“夏葵，丁柠那边怎么样了？”

看来余衫的枕头风已经吹过去了。

夏葵拨开抿在唇角的碎发，喉咙里溢出一抹轻笑，“放心吧，人马上就到。”

邓总没跟她对视，视线一直跟着那两个高大的背影，听她答得笃定，微微松了口气。

“左总是电影最大的投资人，我先去招呼他们，红毯这边交给你了。”

他简单交代两句，脚步飞快地追上去。

晓冰瞪大眼睛，情绪澎湃，“天了噜，刚才过去那个比男明星还帅的男人，是云展科技的总裁——左聿桉？”

左聿桉的名号不及辛北辰响，跟实力无关，只因为他平时曝光少。

他爷爷左明泉，是改革开放之后第一批在房地产市场开疆拓土的泰斗级人物，积累的财富不计其数，老爷子低调内敛，集团一直立足京市，家庭成员也很少在媒体上露面。

晓冰做的功课显然不少，滔滔不绝地补充，“这位太子爷没继承家业，单枪匹马创办了四库全图，是国内车企TOP1的地图供应商，又研发了智能交通系统……”

紧接着一声咆哮，“啊！上帝到底拿走了他的什么？葵姐，刚才他看你的眼神，真有点言情小说那味儿。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

夏葵此刻想的确实另一件事儿，一件她可能已经得罪了财神爷的大事儿。她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泼晓冰冷水，“他们刚刚提到的了柠柠，会不会是丁柠?”

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她顺着思路继续往下捋，“你再品品左总的三分凉薄，四分讥笑……”

晓冰哑口，脑热渐渐平息，她无意识地咬了咬食指，“要是丁柠是左总的人，我们会不会踢倒铁板了？”

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被风吹散。

女明星和投资人的关系，往往不可言说。

什么都是真的，什么也都是假的。

丁柠一个电影学院大四的学生，没有任何家庭背景，处女作就是投资三亿的暑期档大制作，搭戏的还是暌违三年的影帝梁召文，怎么看都像带资进组的关系户。

虽然只是一个花瓶角色，但是不妨碍她是这部科幻男人戏中的唯一女性，她的团队从电影开机以来，一直营销丁柠的女一身份。

名不正，但是言顺。

夏葵隐忍着吸一口气，目光再落回晓冰脸上时，已经变得坦然，“算了，管它是不是铁板，反正已经踢完了。”

为什么感觉负重前行？是因为有人在岁月静好。她在心里又把余衫暴揍了好几个来回。

晚上六点三十分整，天幕被红毯灯点亮。

保姆车缓缓驶入红毯入口，粉丝的呐喊声潮水一般涌过来。

与此同时，《平行人生》发布会正式开始，百米的红毯现场被电视、网络、手机同步直播放送。

车门打开的时候，镁光灯成片成片地闪。

丁柠搀着经纪人的手臂下车，第一个踏上红毯，颊边酒窝深陷，嘴角含笑，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那时候晚风微卷，树影摇曳，她一身Rahul MIshra高定礼服，亮眸皓齿，耀眼得像是暴雨夜里的闪电。礼服选得也颇具心机，上半身银色花朵设计，科技感十足，下半身黑色修身，勾勒出姣好的曲线。肤白貌美大长腿，再配上一张精致白皙的脸，快门声疯了一般地响。

到了签名墙的时候，丁柠视线不自觉地巡视，最后落在一个人群中最扎眼的存在，唇瓣弧度缓缓上扬，露出一个缱绻不明的笑。

这个细节，主持人没察觉，现场媒体没察觉，甚至连左聿桉本人都没有察觉……

夏葵却捕捉到了，她挑高眉峰看过去。

前面是殷勤带路的邓总，后面是三心二意的财神爷。左聿桉单手抄兜，步伐悠哉，只在惊呼声突然变大时，稍微倾了下视线，然后眼神没有一点迟疑地挪开，继续步速不变地往内场走。

就像偶像剧男女主角避人耳目的对视……

夏葵眼角微动，胸口淡淡起伏。

飘乎的思绪很快被更高昂的呐喊声拉回来，红毯上又来一辆保姆车，三个肩宽腿长的流量小生下了车，几人站在原地礼貌地谦让了几次后，并排走上红毯。

尖叫声嘶力竭，粉丝们高呼三人的名字，有种PK人气的架势，密密麻麻的应援灯牌齐齐高举，像星星的海洋。

按照流程，主持人做简短访问，采访尾声的时候，媒体记者率先骚动，不少人扛着摄像机就往红毯入口跑。

交错的人群妨碍了夏葵的视线，她挤过几个人上前，视线紧紧锁住缓缓驶来的加长林肯。

车门开，影帝梁召文和导演何年相携下车。

“现在走上红毯的是《交换人生》主演梁召文先生，和何年导演……”

宽阔的肩膀将礼服撑得饱满，往下是窄瘦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虽然粉丝的声浪不及前几位流量小生，但是梁召文并不在意，他嘴角衔笑，如墨的眸子带着幽深，让人忍不住沉溺进去。

“影帝就是影帝，连鱼尾纹都自带魅力……”一股多巴胺涌到脑子里，晓冰无意识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就是资深演员和流量明星的区别。

成熟男人的魅力来源于阅历，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包括头顶若有似无的白发，都有一种独特的性魅力。

梁召文走过去的时候，丁柠和流量小生们很自觉地把C位让了出来，倒是导演，推搡了几次，把丁柠拱到了影帝旁边。

合影之后，所有人进入宴会厅，直播信号也同步切了过去。

余衫像个花蝴蝶，踩着高跟鞋满场飞。

夏葵功成身退。

她去补给区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今天的第一口水，从容地看台上。

大屏幕在播放电影的预告片。

第一排角落的隐匿光影里，左聿桉的存在感很低。

他昨晚才从英国回来，跟MUSE总裁时砚池谈了新的项目合作，今天在家倒时差补眠的时候，被辛北辰从被窝里挖出来，来参加《交换人生》电影发布会。

睡眠不足，心情和脾气都好不起来，辛北辰坐他身边叨叨半天，他半句都懒得回，注意力全在手机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回滑动，活脱脱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样子。

偏偏辛北辰没有一点自觉，第N次对话碰壁后，他暗戳戳地咬牙，“桉哥，好歹是云展投资的电影，你能不能上点心。”

左聿桉虚眯了下眼，一句话说得清寒寡淡，“你还有脸说？”

云展科技去年有笔营销预算，计划把智能交通植入到热门IP中，辛北辰自诩在娱乐圈混得开，于是大包大揽过去。不知道是能力有限，还是脾气太大，他跟几个制片方都谈崩了。最后软磨硬泡，让左聿桉投资了这部电影。

要说辛北辰还是有点本事的，不但请到国师级导演何年操刀，还让息影三年的影帝梁召文加盟，让这部电影有了未映先火的资本。

就是没考虑预算，导致电影的投资一追再追，最后增加到了三个亿。

辛北辰前一秒的眼神还带着谴责，后一秒马上收敛，换上副苦口婆心的语气，“已经投资了，总得收回成本吧。”

左聿桉第一次涉足娱乐行业，没太为这笔投资费神，倒是辛北辰对电影的宣传颇为费心。

发布会一切顺利。

夏葵在补给区站完整支预告片，去后排找了个角落坐下，整个人微微松了口气。

主持人经验老到，艺人们驾轻就熟，果不其然有好事儿的媒体，磕丁柠和影帝的CP，丁柠没一点扭捏，主动避嫌岔开话题。

夏葵那时候有点觉悟，丁柠，是个聪明的女人。

台上的访问还在继续，口袋里陡然震动了一下，有微信提醒。

白榆：【看微博】

白榆是澳星影业前任营销总监，两人还偶尔保持联系。

这条微信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但不可言说的三个字已经足以让夏葵心跳失序，呼吸加快了。

她迅速打开微博，视界一目十行地扫。

热搜榜已经重新洗牌。

#梁召文息影三年回归之作#已经攀上热搜榜首，这是营销部的手笔，除此之外，《交换人生》相关词条发帖量剧增，热度不断攀升，前十已经占了四条。

有那么两三秒地屏息，一条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首发是个圈里颇有名气的营销号，标题为：“丁柠红毯路上出车祸”。

她脸色一凝。

点开大图，照片是丁柠站在保姆车旁，路上的车水马龙已经虚化，身上就穿着今天这件礼服，领口和裙摆在风中抖动，眼尾有点红，竟有种别样的凌虐美。

美人落难，让评论区直接没了免疫力。

夏葵点进去，食指指腹在评论区缓缓地滑，越看心越沉。

【我们柠柠也太敬业了吧，心疼】

【好歹是参加红毯，主办方就不能准备个好点的车吗】

【对不起，歪个楼，只有我觉得柠柠这件礼服裙好美吗】

【开个破车去红毯，该省省该花花。】

【主办方是在欺负新人吗？】

从这层开始，风向急转直下。

丁柠的铁粉不多，但战斗力惊人。谩骂对象从丁柠的经济公司，到电影主办方，最后到《交换人生》电影，极端女主控打着女权的旗帜，开始攻击这部男性题材的电影。

【拯救世界的凭什么都是男人】

【女权这么多年沦为空话，就是被这些打着主流价值观的影视作品带偏的】

【这部电影，狗都不看】

……

评论区热锅沸腾，帖子被无数营销号转载，怎么看都不是偶然。

肩头垂下的长发随着手部动作轻微晃动，夏葵眼睛里装着各种恶评，心火涌得厉害。

真的是小瞧丁柠团队了，保姆车发生事故的短短几分钟内，他们打了一手好牌。

余衫也看到了微博，疾步吼过来，“这个丁柠是不是有毛病？”

宴会厅外的南天竹旁，隐约听见发布会互动的笑声，在本就凝滞的气氛里格外突兀。

余衫快要气疯了，在原地转了几圈，用眼尾瞪她，“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夏葵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歪着头用眼睛扫她，“有什么问题吗？”

余衫瞬间被点着了一样，“你说有什么问题？要是丁柠那条热搜持续上升，电影被扣上男权的帽子，口碑就废了。”

夏葵沉吟了一会，然后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余总监，奥星今年没给微博交保护费吗？你有时间在这里暴走，不如给他们的公关部打个电话，把相关词条静音。”

她抱着臂，手机在掌心攥着，慢条斯理地给余衫分析形式。

余衫没回话，把手机递给她，屏幕上的信息就那么直白地摊在她眼前。

余衫：【能不能把丁柠车祸的帖子撤了】

RUBY：【亲爱的，撤不了】

余衫：【？？？】

RUBY：【Rahul MIshra的品宣现在要推这条帖子】

RUBY：【亲爱的，要不你们找Rahul MIshra谈谈，毕竟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微博公关部唱了一首双面人的好戏……

表面希望双方求同存异，其实巴不得他们砸钱竞技。

夏葵抬额的时候，头疼得厉害，水晶吊灯的光刺进眼里的时候，她切正题，“你想怎么办？”

余衫哪知道怎么办？她一个涉世未深的新人，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早就慌得一批了。

她出奇地愤怒，但又出奇地无力，最后只能压抑着要炸的情绪，“我会如实跟邓总汇报事情的来龙去脉。”

换言之，这个锅，夏葵背定了。

发布会的现场声突然变大，邓总从里厅出来，暗示性十足地朝她俩招手。

到了近前，他的声音难掩兴奋，“热搜的事情不用管了，辛总搞定了。”

舒缓的钢琴曲和现在的氛围十分相配，夏葵和余衫齐齐松了口气。

邓总话题转得轻巧，“晚上投资人请吃饭，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

发布会后，投资人宴请主创，邓总的级别可以参加，夏葵很有自知之明，她葵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邓总，你们放心去吧，我留下打扫战场。”

“让别人收尾，左总钦点了你。”

夏葵有半秒的反应时间，眉心因为不可预料的要求而轻微褶皱，她用手指着自己，“我？”

邓总笑眯眯的，语气讳莫如深，“对，就是你。夏葵，你认识左总怎么不早说？”

余衫的视线烧过来，空气都灼热了。

她的思绪，倏地乱了几秒。

3、0° ...

晚上八点二十分，颐园会所门前，一道道车灯扫过来，把门庭照得昼亮。

夏葵下车的时候，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对饭局显得意兴阑珊。

微博上有关车祸的帖子已被静音，丁柠在三分钟前转发了《交换人生》官方账号发布的帖子。

她留言：要什么男人？Talker才是人生理想。

事业粉一片欢呼。

手机弹出电量不足的提示，她指腹点上去，切到低电量模式。

“夏葵，你怎么也不回家换套衣服？”

一道矫揉造作的女声传来。

余衫小鸟依人地站在邓总旁边。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唇釉和粉饼都重新补过，可惜带妆久了，在潋滟的灯影下，难掩斑驳厚重之感。

邓总顺着视线打量过去，眉间轻微褶皱。

夏葵穿得确实随意，太随意了。

帽T配牛仔裤，白皙的脸上脂粉未涂，长发被风卷起，散落在胸前，随意得像饭后准备去楼下丢垃圾。

可即使这样，她疏疏淡淡地往那一站，周遭数不清的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往她身上落，倒显得余衫有些用力过猛了。

室友王歆玥曾这样点评她的长相，说好听点叫清冷洒脱仙女范，难听点叫孤僻高傲性冷淡，反正都是一个意思，让她自行体会。

夏葵不置可否。

她在晦暗中淡淡一笑，“有余总监替澳星长脸就行了，我天生就适合当绿叶。”

职业带来的人际交往虚浮得好似泡沫，繁华霓虹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余衫最烦她身上那股子高冷劲儿，她抻平嘴角，语气含冰：“这可是颐园，全京市最高端的会所，一会儿进不去大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耍起小性子，也从来不分场合。

邓总撂她一眼，面色不虞，“没时间了，就这样吧。”

余衫收嘴了。

她见邓总时不时往夏葵身上掠，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意，“进去吧，投资人和导演已经到了。”

邓总收视线，再次提醒，“客随主便，今晚的局儿就是把财神爷们哄高兴。”

夏葵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电影投资人和发行公司虽然是互惠共赢的关系，其实说到底还是甲方和乙方。

爷爷和孙子的关系。

想给爷爷哄高兴，酒局肯定躲不过，她吸了口气。

报了左先生的名字，侍应生在前面带路。

宣纸窗、红木门，大红灯笼飞檐高壁，迎面一股子崖柏香。

经过水声迷离的竹林长廊，侍应生小心提醒，“贵宾，小心脚下。”

余衫昂着头，红底鞋清脆，余光都没斜一下。

夏葵撂一眼台阶，小白鞋轻巧踏上，牵动嘴角道谢。

包间名很有寓意，名为“杯莫停”，里面谈笑风生，侍应生在门板上轻敲了三声后，缓缓推门。

越过雅致的山水屏风，主位上坐的人，让人移不开视线。

左聿桉还是那身家居风的穿着，修长净白的手指握着茶盏，懒散地吹着茶面，辛北辰正低头跟他说话，他心不在焉地应着。

不管是什么圈子，人人都慕强，一桌人里最锋芒毕露的人，视线难免暗自打量。

灯圈耀眼明亮，夏葵视线看得清明。

男人剑眉很挑，黑眸深邃，薄唇抿起一个很淡的弧度。

满桌除了左聿桉和辛北辰，就是电影的主创，人人颜值不俗，是赏心悦目的一餐。

可惜夏葵没什么兴致。为了这场发布会，她已经不休不眠忙活了半个月，现在她只想暴睡三天三夜。

“各位老师，我们来晚了，一会自罚三杯”，邓总一进门就诚意十足。

夏葵收脚跟在邓总身后。

“坐吧。”辛北辰手指点了点挨着的三个空位，对几人迟到不以为意。

“对对对，今天最辛苦的就是他们。”导演也跟着打圆场。

邓总把西装外套递给服务员，自己抽开中间的椅子，鱼尾纹笑得明显，“多亏我的两员大将，营销总监余衫，项目经理夏葵，电影后面的宣发就看她们的了。”

介绍她俩没怎么花笔墨，但在一众大佬面前，也算给足了脸面。

“各位老师好。”

余衫身段袅袅，夏葵勾唇浅漾，两人一左一右依次落座。

辛北辰看看夏葵，又看了看身边人，调侃道：“桉哥，终于有人跟你一个风格了……”

一句玩笑话，满屋子的视线齐齐扫过来，丁柠那道，尤为灼热。

夏葵没想到真被余衫一语成谶了，一落座就成了众人的焦点，她大大方方地迎上，“左总是阳春白雪，我是下里巴人，风格看似一样，其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座的都善意地笑了。

左聿桉也跟着大家牵动唇角，视线赤直地落过来，眸底漆黑缓动，“帽子给我戴这么高？”

夏葵呼吸一滞，没再接茬，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窗外移目易景，房内把酒言欢。

夏葵本以为上流圈子会充斥下流话题，没想到整个局儿从头到尾言谈举止都很有教养，辛北辰虽然带着公子哥儿特有的倨傲，但是对电影市场颇有几番见地。

“这几年电影市场不好，人人都说是后疫情时代的经济低迷，我看倒是未必。之前是什么钱都往这个圈子里进，拍电影不为赚钱，那才是真的泡沫。

他晃了晃红酒杯，“现在的市场才是回归健康，正常运行。”

连叱咤电影圈多年的何年和邓总都频频点头。丁柠撑着腮神态娇媚地听着，视线来来回回往左聿桉身上扫，暧昧，张胆。

左聿桉不发一言，高冷如斯，自愿当陪衬。

在座的男士们很有绅士风度，没人给女孩子敬酒，夏葵僵硬的背脊微微放松。

她抽空瞄眼手机，电量不足10%，想到兜里身无分文，于是给王歆玥发消息。

夏葵：【你今天直播到几点？】

王歆玥做电商带货，这会儿应该还在直播，她直接发了颐园的定位过去。

夏葵：【今晚喝酒，我手机快没电了，一会儿你来接我。】

这是两人多年的默契，参加酒局，坚决不用客户送。

手机还没熄屏，胳膊肘就轻微受力，邓总暗示她敬酒。她执起酒杯起身，先敬主位上的人，“左总，我敬您一杯。感谢您在众多发行公司里面选择了澳星，我们一定不负所望……”

所有人又笑，因为夏葵说得太正经了。

一道柔光打在她的侧脸上，让原本精致的五官更显夺目。

左聿桉遥遥一笑，隔空举了一下茶盏，“不用这么客气，你们澳星也发行入股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简简单单地一个动作，不羁的气息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见他没举酒杯，夏葵纤细的手臂擎在半空，唇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左总平时酒量怎么样？我喝一杯，您喝一口？”

“不太好，一杯倒。”

有点傲，毫不掩饰的傲。

这是投资大佬要给小情人出头。

夏葵来的时候就猜到了，所以表情管理还算镇定。她心底泛出一片嘲讽，挤出的声线却格外婉转，“那行，我干了，您随意。”

道歉需要诚意。

纤长的脖颈凹出一个好看的弧，她仰头把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你们少让女孩子喝酒”，丁柠递过来一包湿巾，看似贴心，实则是在炫耀。

邓总表面八风不动，心里却直犯嘀咕，夏葵不是左总钦点的吗？怎么反倒一点面子不给。

辛北辰也不知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爱开玩笑，手指在红酒杯上敲出清脆两声，“那可不是，想要入股的发行公司太多了……”

他眉峰一挑，对着何年和梁召文的方向，语气玩味，“但是能陪我晨跑的，就邓总一个。”

被他视线锁定的人，都带着笑意听。

夏葵呼吸重了一瞬，没想到邓总为了项目能做到这个份上。

邓总也没想到。私下的讨好就这样被抖落到台面上，脏话在胸口冲撞叫嚣，他握着酒杯的指节都僵硬了，脸上笑意仍是半分未减。

他举杯，“辛总，说话得讲究艺术，这叫志趣相投。”

辛北辰很给面子地喝了。

敬酒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轮，辛北辰心随意动，艺人们浅尝辄止，澳星代表队是重灾区。夏葵双颊泛起绯红的醉意，余衫中间吐了一次，邓总频频跑卫生间，脸色还算正常。

只有左聿桉那杯酒，纹丝不动地放在那儿。

饭局结束，艺人们的保姆车都在楼下候着，辛北辰接了个电话后匆匆离开，连招呼都没打。

夏葵没上邓总的车，半降的车窗里，她跟邓总和余衫挥手道别。

至于两个人是各回各家还是共赴爱巢，她没兴趣知道。这个世界上多得是秘密，她只想好好工作，升职加薪。

不过夏葵确实有点醉了，要不然，她不会对着他俩笑，还笑得那么明媚。

灯火阑珊的晚上，京城里到处都是夜归人。

手机电量仅剩1%，本就可怜的电量在饭局尾声互扫微信后濒临关机，不休不眠的加班疲惫也在醉后一股脑地涌出来，她虚浮着步子去大堂扫充电宝。

，十一点半来接她。

就在她试图稳住手腕对准二维码的关口，手机突然黑屏。

忙碌一天的手机，彻底关机了 。

有醉酒不怀好意的男人想要英雄救美上前搭讪，又被她一个眼神杀退。

轻吁了一口气，她揉揉脸，慢吞吞地往门外走。

偌大的会所门庭，还站着一个人。

左聿桉倚在车门上抽烟，烟圈徐徐吐出的时候，他目光凝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葵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星星，酒意被风发酵。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脖子酸痛，她才视线下移，醉意朦胧的眼里满是好奇，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在看什么？”

男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很长，他收视线俯在她头顶，用戏弄的眼神看她，“宇宙。”

夏葵睫毛短促地扑簌了几下，像在思考他的话，几秒后她嗤笑，“你刚才的谎言已经对某个量子产生了纠缠，可能会让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然后造成德克萨斯州刮起巨大的龙卷风，黑山老妖借着这股妖风抓走了唐僧……”

酒醉的人容易释放天性，胡言乱语。

左聿桉把烟在嘴里最后过了两口，缓缓捻灭，唇角弧度变大，“夏小姐做电影宣发可惜了，应该去当编剧。”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迷离的眼神变得娇俏，带着自以为是的愠怒。

左聿桉不想跟一个醉鬼争长短，抿唇点头，“那祝你的作品能早日登上大荧幕。”

酒意在脑海里作祟，夏葵听不懂他的阴阳，眼中瞬间蕴含万千星光，声线细软，“谢谢。”

她细眉泛起柔和涟漪，弯起的眼角像夜幕里皎洁的弦月，有种脆弱又惊心动魄的美。

左聿桉那时候觉得有点口干，他敲了敲车窗，司机拿了两瓶矿泉水下来。

他递了瓶矿泉水给她，让她稀释一下血液里的酒精。

夏葵又道了一声谢，拧开盖子，灌了一口。

凉水下喉，脑子清醒了不少。

可说出的话还是醉话，“你的酒量真那么差？”

她的表情格外生动，眼尾嘴角都带着不自知的嫌弃。

左聿桉掩唇，难得有耐心跟醉鬼对话，“你的酒量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人流渐渐散去，他撂一眼路灯下空空荡荡的街道，抱臂看她，“还记得自己家的地址吗？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朋友马上到了。”单身女性酒后不上陌生人的车，这条安全守则她还记得。

微凉的夜风灌过来，夏葵有一瞬间的清醒，她用了点功夫才重新盖好盖子，总算说到了重点，“左总，我手机没电了 ，您能不能帮我扫个充电宝？”

确实清醒了，尊称都用上了。

风吹乱了左聿桉额前碎发，眉目清晰地露出来。

“你什么血型？”

有点突然，又有点莫名的话题。

愣了几秒后，仰着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夏葵眉头蹙成一团，“这个结果影响你给我扫充电宝吗？”

左聿桉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狭长的双眸里带着深意，“充电宝每小时多少钱？”

没等她答话，他抬腕看表上指针，“现在是夜里十一点二十，按三十分钟计费三元，保守估计你明天中午十二点起床，一共消费七十二元，还不算路上还充电宝耽误的时间……”

夜幕铺开，血液里的酒精渐渐冷却，夏葵觉得现在的画面过于魔幻了。

身价上亿左氏集团太子爷，云展集团总裁，在跟她讨论充电宝的单价？

细白的牙齿咬了下唇，她缓缓吐字，“这跟血型有什么关系呢？”

左聿桉眉峰一挑，勾起棱角有致的薄唇，“万一你把借来的充电宝占为己有，影响的是我的信誉……”

“所以呢？”

他松了松袖口，“所以我得确定，你不是那种信誉很差的血型。”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男人。

她刚才从量子纠缠拐到西游记，他就用充电宝拐到血型来扳回一城。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胡编乱造怼回去，左聿桉右手拉开后车门，探身进去，从后座中间的置物箱拿出一个橙色的充电宝，递到她手里。

他唇角一寸一寸扬起，“别扫了，用这个吧……”

“夏葵。”

一声鸣笛，有车前灯照过来，王歆玥在缓缓降下的车窗里探头喊她。

后面，跟左聿桉道别，手机开机，上楼回家，夏葵都没记忆了……

她被铺天盖地的困意侵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