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群

王群走了。

消息传来，觉得意外，更深感悲痛。79岁的人，按现在条件，他人生的路还应更长。

1987年，我在军区新闻处工作，王群是前线话剧团的演员，剧团在卫岗，有一天，走进王群居住的屋子采访，两人聊得开心。

王群，那年29岁。

老家山东的，生在哈尔滨，父亲是厨师。王群参军前，父母患病已相继离世。

1976年9月2日，当天还预报说有地震，王群搬出临时搭建的地震棚，收拾了一间屋办婚礼。王群风趣说，今天说有地震，我们结婚就叫“震婚”吧。

新娘王馥荔，比王群小4岁。父亲是天津人，母亲是山东人，父亲原在银行工作，后来转行到戏校拉京胡，母亲在戏校搞化妆。哥哥当兵的，从军宣传队调到军区歌舞团，后来转业了。姐姐是省话剧团的演员。

王群属鸡，王馥荔属牛。家里的装饰柜里，摆放着各种鸡和牛的工艺品，陶的，瓷的，棉绒的，还有泥捏的。

王群的生日，农历八月三十。1983年，王馥荔在山东拍《咱们的牛百岁》，途经青岛，买了个宝葫芦，给丈夫做生日礼物。王群笑着，“宝葫芦好，宝葫芦象征吉祥。”

1985年深秋的一天，军区话剧团通讯员喊王群“取电报”，王群拿到电报乐了，“生日愉快妻吻你”，王馥荔作为文艺界友好使者，随中国青年代表团出访日本，电报是她在天津新港登船前发的。结婚9年，王群每年的生日，都有妻子的牵挂和问候。

1964年，王群应征入伍来到沈阳254军械学校。有一天，校领导通知到会议室开会，进门后迎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军官，后来才知道两人是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的，一个叫罗晓菲，一个叫田烈。他俩来沈阳挑演员。那一次，沈阳有9个军人被选上，王群，其中之一。

前线话剧团，当时还在南京山西路军人俱乐部的后院里。门口一个小小的收发室，靠着右边是食堂，窗外有口水井。团部楼内有办公室、创作室、医务室，楼上是招来新学员的宿舍，还有会议室、排练场。紧挨楼梯左边是阅览室，门口有一块黑板报。

排练场不大，排戏的时候，都坐在周围的长椅上，排练时，除了演员读着台词，没有其它杂音和喧哗。排练休息时，剧务按几下桌上的小铃铛。王群在参加排练《零号水兵》的日子里，每到休息，常会有老同志过来给他讲戏。为提高语言能力，团里让丁尼同志上课，讲拼音，讲气息。每天早晨，团里老老少少会在院子里和电影院的四周练绕口令、练习呼吸。

话剧《零点水兵》剧照

后来，话剧团搬到了卫岗。卫岗在南京的中山门外，出后门就是中山陵景区。卫岗的早晨空气清新。王群说，在足球场上练发声，“阿乌额、衣乌吁”，还背诗念词。早饭后集合进行体训，跑平台，要练到轻无声、快如风的功夫。演《淮海大战》，旋风般跑场，全团整体作战，装台、拆台、装车、卸车，男男女女都参加其中。

话剧《淮海大战》1969年首演，1972年、1977年复排

王群，在前线话剧团当过导演。他有幸导演了漠雁团长创作的《故乡情》。这个剧目参加了全军文艺会演，在北京演出结束，时任总政文化部部长徐怀中陪同曹禺先生上台给予表扬，徐部长当场表态说，此戏参加评奖。结果，《故乡情》编、导、演以及舞美获了多个优秀奖。回到南京，又赴上海参加首届中国艺术节华东片会演。之后，王群收到了曹禺用毛笔写来的信，信中说：《故乡情》这个戏是近几年少有的农村轻戏剧，编、导、演好，祝贺！

话剧《故乡情》剧照

上世纪八十年代，王群在前线话剧团的居室，一套3室房陈旧、低矮。家里的摆设，高低床、三门橱、三人沙发、写字台，落地扇。

王群和王馥荔，是在《水上游击队》剧组相遇、相识的。1974年，八一厂拍这部片子在南京选演员，王群和王馥荔同时选上，本来两人不认识，到了北京，谈戏、讨论剧本、看演出、游泳，天天见面。几个月下来，影片意外流产，两人生了情。王馥荔，20世纪六十年代初考上江苏省戏剧学校京剧系，演过《龙江颂》里江水英，艺术功底扎实。

结婚不久，王馥荔赶到外地拍《金光大道》，她成功扮演吕瑞芬，被誉为“天下第一嫂”，名气一下子大了。接连拍片，领奖、出访，去也匆匆，回也匆匆。

王群在家门口挂了一本练习簿，插支笔，因为来访王馥荔的上门客多，让扑空的人留言，他负责传话。王馥荔有时开玩笑：丈夫像我的家庭秘书了。

王馥荔常在外面拍戏，离多聚少。节假日里，王群有时间就带儿子出去，到夫子庙逛商店，到文化宫玩电子游戏、开碰碰车，到公园看蛇展、马戏。

儿子出生，取名的时候，两人翻《辞海》挑字，认定了一个“骁”，骁勇善战，企盼孩子成为一匹好马走天下。采访那年，儿子王骁已经8岁。教育孩子，演话剧的王群嗓门高，批评起来吵架似的，王馥荔背后总悄悄提醒王群，“干嘛粗声粗气，好好说。”王群回一个鬼脸，“吓唬吓唬的。”

王馥荔不在家，王群吃食堂多。或者买一大包方便面。王馥荔回来了，夫妻出入菜场，自家开伙。王馥荔素菜炒的好，熟而不烂。她擅长煮炸酱，烧鱼也好，还会拌凉菜。家务，王群在家王群做，王馥荔回来了，她就包了，围个小围裙，收拾家什，洗衣、擦桌、扫地，动作麻利，她在《金光大道》里演高大全的妻子演出名，其实在生活里本就这个模样。

日本记者曾问过王馥荔，“你对艺术和家庭怎么看？”王馥荔回答：“我的家庭，给我的事业，我的精神，带来的是支持和温暖，缺一不可。”1984年，王群被八一厂借去拍影片《大山小站》，时值春节，守在西北高山上拍雪景。除夕，王群给王馥荔发去电报，“遥吻妻儿新春乐，远拜父母祝平安”。

近日翻开当年采访本，王群的音容笑貌还在脑海里。

他1964年进入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从演员、导演到编导室副主任，度过了27年的时光。

影视演员王骁，是王群之子，是这次王群离世才知道的。我看了王群生前的家庭照片，已经成人的儿子，好像一个我看过的电视剧里面的角色。我不太喜欢看电视剧，偶然一次看《城中之城》，于和伟是主演之一，于和伟是军区前线话剧团出去的，从头至尾看完。剧中人物，我同时对监察室主任苗彻有印象，沉稳、低调，内秀、不张扬，挺有好感。于是，我从百度上查，果真演苗彻的就是王骁。

王骁的成长、成才，或许是对王群最好的慰藉。

王群匆匆去了天国。人活着的时候，不可能认识天堂，真正去了那里，我们只能愿他的灵魂再无烦恼，他留下的艺术，将汇聚在中华文化的宝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