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费翔的全部想象

港台明星 11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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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安排在封面拍摄完成后,晚上9点。

进入工作状态的费翔是不吃任何东西的,除了起床后喝过一小杯咖啡,一整天不再摄入任何热量,连水也几乎不喝,他担心水肿会影响拍摄效果。费翔宽慰大家:“我习惯了,等会儿回酒店可以得到‘奖励’。我一天只吃这一餐。”接着,他不忘凑近录音笔:“小朋友不要听我的,这样的方式不健康,只是对我很有效。”

费翔时刻保持着一种艺人的自觉,近乎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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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晚上刚降落上海浦东机场,次日,他就跑去影院,希望及时了解当下上映的中国电影,赶在影片下档前去。当无数人习惯通过小荧幕看电影时,他坚持在大银幕观赏电影,看完后,不忘发消息给朋友,附上分析——如果电影精彩,就清晰说出其成功之处;如果电影欠佳,就指出其应该调整的部分——这成了费翔的习惯。

“不过,我不会说出是哪部电影。”他的笑容令人熟悉、安心。

结束时,费翔亲切地满足工作人员的合影要求;临行前,他张开双臂,和在场几位真诚地拥抱告别,直到坐进车内,他一直在挥手告别,约定着下回再见。

正如故事起承转合,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构建出完美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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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前不久,《封神第二部》定档春节的消息在网上传开。

见到费翔,头一个想到的是他的角色:纣王殷寿。上个夏天,“封神”成为热议话题,费翔感慨,人人处于“社交之井”的今天,导演乌尔善居然创造出一个可以共享的事件。电影生幻象,蔓延至现实,《封神》将每个人裹挟其间。

从艺四十年,无数印象叠加在费翔身上,如今,殷寿竟成了最醒目的一个。3月那阵,为新戏《窗前明月光》费翔剃去连鬓胡,此刻再见,胡子回来了。如果他愿意,比如面对镜头,目光中投入坚毅、沉稳的情绪,三千多年前的殷寿就可以穿越,立在眼前。这是费翔有意达成的效果。自2018年接触《封神》开始,他将所有舞台亮相都停下来:“希望观众看到我的时候不会产生混乱,被拉回到曾经对我的感觉,倒不是说以后我不再唱歌或进行舞台剧表演,只是暂时停止。”

实际上在上世纪80年代,费翔是作为演员出道的。如果去豆瓣搜索那些影视剧,还会看到有人在费翔的剧照下留言:“年轻的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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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已经死心,没打算再拍电影了。”费翔微微停顿,“但自己看电影时偶尔也会考虑,假如眼前的角色由我来演,我将如何演绎呢——并非没有表演的欲望。”他将这种欲望投进歌曲和舞台中,每一首歌都代表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需要一场表演。“唱《读你》,我像在对心爱的人说话,将真情融入其中才有说服力和感染力;《冬天里的一把火》是另一个故事,”费翔将之分为两个阶段,“上春晚那会儿,我是表达奔放爱情的小伙子;六十多岁了,我就对舞蹈团说,你们拼命跳吧,我是在和观众分享回忆。”1987年的春晚,费翔还演唱了另一首意义重大的歌《故乡的云》。《故乡的云》可能已被他唱过数千回。“这些歌本身就是经典,多年后它的价值依旧在那里。就像《天鹅湖》,几百年过去了,它的价值不会减少。”费翔于上世纪90年代接受舞台剧训练,“我们知道如何调度情感,无论是通过记忆,还是通过经验,在排练时挖掘出情感放入角色,幕布拉开,所有感受自然而然都会回来——《故乡的云》的前奏一起,我立刻会回到游子的状态”。

费翔说,演艺圈,机会难得,尤其是好机会。一切似乎顺其自然,一切又像是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封神》对我个人的意义像是完成了一次巨大的转折,从歌手回到演员——在观众认知层面,这个转折并不容易。”费翔曾在2012年和乌尔善合作《画皮2》,出演天狼国大巫师,特效化妆让人忘记将眼前的角色和三十年前的记忆做比对;2023年的《封神》,费翔褪去了深入人心的歌手形象,彻底“做回”最初的梦:演员。

这条路,绕了个弯,走了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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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春晚后的两年多时间里,“费翔”家喻户晓,专辑销量突破千万,在13座城市举办了65场巡回演唱会,无数粉丝向电视台寄去热烈的情书……他的名字、他的形象、他的歌声、他的舞步,编织进一代人的记忆。

可爱、纯真、直接,费翔用了三个形容词:“当时观众与现在观众的心理动机是一样的,就像现在大家在微博(给偶像)留言。流行文化,尤其是流行音乐,年轻人会产生一种共鸣——这人唱的这首歌表达了我们的心情,这个艺人代表了我们。每一代都会出现这么一个人,但也一定会变,一代接一代,另一代取代了上一代,新一代希望拥有自己的偶像。”

面对外界的狂热,费翔保持着出人意料的冷静:“没人告诉我,‘你的歌唱得如何’或‘你唱歌的问题在哪里’,很少有人给我真实的、客观的反馈。艺人需要了解自己,了解哪些地方可以更好。”柴智屏曾评价费翔“是可以不惜把最好的一切全部抛开”。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费翔在北京工人体育馆举行了告别演唱会,在太多的不理解、不舍得中前往百老汇。“我带着自己的声音,走进去,导演就坐在那里,让我唱16小节……我去考的第一个音乐剧是《西贡小姐》。我并非一开口,导演就说‘是你,你是主演了’,并非如此!但我也打败了几千名演员,拿到原班演员的位置。当时,我只是个参加面试的临时演员。”《西贡小姐》一开演就火了,之后,费翔开启了他和音乐剧作曲家安德鲁·劳埃德·韦伯的长期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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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翔从未担心过,娱乐圈更新的残酷、现代人遗忘的速度,多年后回来无人再识:“如果有作品就不会(被遗忘)。我百分百相信,春晚留给观众的记忆一定立得住,我与中国观众的情感线不会断,除非,我自己把它搞砸。人对一个事物的回忆或印象都非常宝贵,但它可能被污染、被破坏,因此你需要好好珍藏。”他唯一肯定的是:“如果没有离开,我今天不会坐在这里接受访问。如果我没有扩展自己、找到自己,看看可以再给观众什么,那么我最多只会再出几张专辑,举办几场演唱会。又能如何呢?”

接受《十三邀》采访时,费翔提到作家安·兰德。在影响美国一代人的小说《源泉》中,安·兰德塑造了一位理想主义建筑师洛克,洛克拥有超凡的才华,为保持内心的独立和完整,不惜对抗一切阻碍。安·兰德解释《源泉》“歌颂了人类的光荣,显示了人类的可能性有多大”。费翔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就把安·兰德的著作读了个遍:“她的书特别能吸引年轻人,但同时现在的我也要承认,她的作品不真实——在这个世界上,人不可能像洛克那样活着。”

没人敢斩钉截铁地说,一个又一个人生的选择归因于少年时代的阅读影响,但面对理想的执着和坚定无疑是费翔的底色,当越来越多人受困于苍白现实、羞于谈论自我理想时,他的选择显得愈发美好与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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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很多关于演艺方面的研究,包括在这个行业里如何保持动力,造成失败和成功的因素……”费翔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这可能才是我真正的专业哦”。

费翔扮演《封神》质子们的“父王”,不止“封神家族”的年轻演员产生了一种犹如孩子对父辈的情感,连粉丝也跟着叫费翔“Daddy”。《封神》制造出某种连贯的情感,从表演到路演,“一直持续到今天,也许这一辈子都会有这样的感情”。费翔爱惜他们。电影上映前,他与“孩子们”深谈过:“我希望他们找到各自的路;希望他们思维清晰,能够快乐——快乐非常重要;希望他们保有自己的空间。我知道,未来的路上他们会受到各种打击——越红越受罪,这是演艺圈的基本道理。”

我们不自觉地想象这样的场景,年轻一辈认真聆听,听费翔的肺腑之言。但年轻人又总会如此,很多道理必须经历后,才有切身体会:“当时他们可能没听懂,现在回头想想,就懂了,原来费老师说的是这个意思啊——你的私人空间在哪里,需要给观众什么?艺人总希望满足观众,但满足每个人又怎么可能,他们并不认识真正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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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费翔接受《封面人物》的采访,张清芳开场说了一句话:“有些人,常看到他,但你不认识他。”她的意思是很难真正了解费翔,他自带一种谜感。

“如果回到二十出头的年纪,让我选择是否进入娱乐圈,”费翔坦率地说,“我不愿意!”隔着一段时间距离,费翔更能看清。“我的性格不太适合现在的环境,不能适应现在艺人承受的压力。我认为,偶像需要和大众保持距离,需要创造一种想象的空间,而不是把所有的皮都扒下来,让大众知道你的每一个小细节。”费翔也有钟爱的演员,比如梅丽尔·斯特里普,“在我上戏剧学院时,梅丽尔·斯特里普的演艺事业刚起步。她最初是舞台剧演员,之后参与电影。她一路从未妥协,没有走好莱坞要求的商业路线,并且非常了解自己的能力,不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她也不透露私生活,例如她丈夫长什么样、她有几个孩子、她家里是否养狗或养猫……哦,我其实知道她养猫,有一次采访,她提到家务活自己做,会给猫铲屎。我感激她给予我许多想象空间,让我看了四十多年她的电影、她的表演、她的人物,不受任何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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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翔清楚感受到一切娱乐化带来的结果,尽管环境如此,但他一直可以控制自己,一直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一直希望给观众想象的空间。对于刺探私生活的提问,费翔偶尔会掀起一角:“我可以拍一张照片——我跪在地上,铲猫屎。”

“假如有人想拍一部关于你的纪录片……”

“别!”费翔惊呼,“关于费翔的精彩部分——我参加过的节目、我录制过的专辑、我的舞台、我的电影,都在那里了。我不像某些艺人那样生活得轰轰烈烈……幕后的我非常无趣。内容不够丰富,就不会是部好看的电影,除非我死得很惨——”大家忙打断他的假设,但费翔自顾自说下去,“至少看到最后还可以流点眼泪”。

他的语气像是在冷静、客观地讨论一部与自己无甚关系的电影,再次拉开那道令人无法忽略的边界,之间竟容纳下对于一个偶像、一个歌手、一个演员的全部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