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徐树錚和安福俱乐部
一九一八年(民国七年)二月十七日修正国会组織法、修正参众两院选举法,命令公布后,聚集广州的一部分旧国会議员,于三月初旬发出通电,詆代理总统馮国璋破坏国法,从二月十七日起,不承认他是合法的大总統。
当是时;段祺瑞辞职居津,徐树錚滞留奉天,馮国璋认为这是他操纵选举、謀夺下屆总統的良好机会。 馮密囑他的“駙馬”将軍府参軍陈之驥、总統府庶务处长张調辰,提出这个問題,向总統府秘书长张一鏖商議,因馮素知一鏖与宪法研究会有渊源也。
张一鏖是一个謹愼人,坐在公案上办理文牍,他优为之,若奔走联絡,非其所长。他当卽向陈、张二人說道:“此事須找叔魯(王克敏字)。”于是由陈之驥假传圣旨,把財政总长王克敏叫到总統府,他們四个人开了一次秘密談話会。
王克敏平素看見他的“岳父”王揖唐以办党起家,心中十分艳羡,今日居然碰着这一宗好买卖,极为高兴。
王克敏是一个精明人,回宅以后,仔細思量,此事須要慎重。他认为:“馮国璋不能比袁世凱,馮若肯大破慳囊,自己掏腰,就乐得王揖唐娶顾红珠为妾,王克敏娶小阿凤为妾,阿凤采红珠姊女,养为己女,故一班朋輩,多戏指揖唐是克敏的岳父。效力帮忙,从中取利;若耍滑头,叫我王某在財政部或銀行先行借垫,那就敬謝不敏。”王克敏主意拿定,第二天卽邀张一鏖同見馮国璋,王克敏开口郎說此事需款二百万元。这一句話,把馮吓了一大跳;少頃,神色略定,勉強說道:“現有南京汇来的利息四十万元,先拿去用吧。”馮亲手将支票交耠王克敏,幷很郑重地說道:“此事須要办的有把握。”王接款后,立赴小絨綫胡同,将款交給宪法研究会政务部长王家襄,幷声明“只此一次,下次不管”。
宪法研究会党务部长梁善济,是一个山西商人,凡事都要精打細算。他收到此四十万元后,卽分派各省党員,回籍办理选举,每人发給交际费及路费二千元,以能当选为限,若不能当选,原款退回。一般旧国会議員,自一九一七年六月,經黎元洪解散,潦倒京腐,已将近一年,聞此办法,有許多人不愿回籍竞选,因恐倘不能当选,还不起这一笔債务。选举結果,宪法研究会当然大失敗,而馮国璋的四十万元遂擲諸虛牝。所以一九一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馮国璋临死的时候,尙对其长子馮家遂說道:“我們的財产,除去在南京烧了五百七十万元、张調辰这个小子侵吞了三百万元、王克敏这个小子騙去了四十万元,此外都与賬上相符,并不短少,你要好好保管。”
关于新选举,宪法研究会固然大失敗,安福俱乐部亦未占到胜利。因此次选举并不是真正选举,而是含有指派性质的。各省軍民长官,奉到安福俱乐部密示的議員名单,并不完全遵照办理,而将自己的至亲厚友羼入了許多。不过此一类議員到京以后,各遵本省軍民长官之囑,都在安福俱乐部掛上了名字。
安福俱乐部是一个議員招待所,不是一个政党;因无党綢,又无政策,只是一大部分議員,每月受徐树錚、王揖唐招待而巳。安福俱乐部列名的議員,每月受津貼三百元,确系事实,支票上鈐有“任重致远”图章一个;此系王揖唐的主意,意在勉励議員。而梁士詒等竟散播謠言,大肆挑拨,造出津貼分列四等之說,絕非真相。不过有少数不安分的議員,例如烏泽生、郑万瞻、克希克图、康士鐸等,往往巧借名目,訛賴交际費,則随时有之。
安福俱乐部的組織甚为簡单,譬之一家商店,徐树錚是財东,臧蔭松是内柜的掌柜,王揖唐是外柜的掌柜。王揖唐对于金錢,并无权随意开支。关于一切支出,须經臧蔭松核准。王揖唐对于此种办法,心中不甚高兴,然在徐树錚箝制之下,无如何也。
当是时,徐树錚势焰熏天,炙手可热,段祺瑞、徐世昌几等于帝政时代的太上皇,而国务总理、国务员,亦須屈意与之联欢,因国会議員掌握着同意权及弹动权也。此时奔走北池子徐宅之人士,約分四类:
第一类:老学究 徐树錚幼受书毒,咬文嚼字;他最得意的一部书,就是《古文辞类纂》,每日有暇,即圈点諷誦,不离手也。因此之故,他对于世所称文学家,頗能推崇优礼,最著者为柯劭忞、王树枬、馬其昶、姚文朴、林籽、王式通等。
第二类:势力鬼徐攬权估势,一般以升官发財为目标者,当然趋附恐后。此类最著者为會毓雋、曹汝霖、李思浩、龑心湛、姚震、梁鸿志、王郅隆、丁士源、姚国楨等。
第三类:各省代表最著者为甘肃陆洪涛的代表董士恩(士恩系洪涛之胞弟,因过继舅家,故冒董姓),安徽倪嗣冲的代表倪道杰,山西閻錫山的代表田应璜,山东张树元的代表张滿元,奉天张作霖的代表楊宇霆,河南赵倜的代表胡鼎元,江西陈光远的代表李盛鐸,湖北王占元的代表魏联萌,陕西陈树藩的代表何毓璋,福建李厚基的代表王永泉,新疆楊增新的代表楊增炳,湖南张敬尧的代表张敬舜,直隶曹銳的代表楊以俭等十余人。他們因徐此时权势,有祸福人的力量,故每逢星期六晚間,北池子徐宅照例聚集朋友之期,他們必不約而同地齐集徐宅客厅,探听消息,预备向本省长官报告。
以上三类,均与安福俱乐部无关,其中虽有几名国会議員,然系以私交关系或以代表資格参加,非以議員資格参加也。
第四类:安福俱乐部少数不安分議員当时徐树錚在安福俱乐部仿佛是一个总經理,一般不安分的議員,自以为已經有了接近政府的資格,他們听得北池子徐宅每星期六晚間照例高朋滿座,他們攀附心热,集徐宅,作了不速之客。徐有时需要与諸友商議要政,这一伙議員絕对沒有列席的資格,又不好意思下逐客令,然心中巳十分厌恶。于是将星期六的例会,潛改为星期二,他并对王揖唐道:“請轉告議員諸公,沒事不必瞎跑。”此一类議員除上述烏、郑、克、康四人外,尙有二十余人,姓名从略。
世之論者,多将段派及安福派混为一谈,实乃大誤。所謂段派,乃段祺瑞自小站练兵起,久共甘苦的朋友及他的学生。此派多軍人,最著者为楊善德(一九一九年八月去世)、卢永祥、段芝、李厚基、曲同丰、馬良、陈文运、魏宗瀚、田中玉、倪嗣冲、許世英、心湛、贾德耀、卫兴武、张敬尧、陈树藩、吳炳湘、光、张树元等。以上所列諸人,惟倪嗣冲与徐树錚实行合作,张敬尧、陈树藩虚与衍,龔心湛因希望組閣,时与徐联絡。此外多数反对徐树錚,因他系一个少年新进,而又态度狂傲,目中无人。段的一班老朋友尤深恶之。
其时,靳云鵬因与徐树錚爭权,亦树党植援,自成一派,軍人中亦有归附之者。然仅系旅团长阶級,政界人士以张志潭、潘复、屈映光三人为最著。张志潭屡被压抑,心中甚憤,潘复、屈映光志在开官发财,他們趋附靳云鵬,只是借为升官捷径。至于上述段派旧人,因靳为人卑鄙,多看不起他。表面上靳好象是边防軍的总領袖,然边防軍三个师长曲同丰、馬良、陈文运皆与他不睦,尤以曲同丰为甚。因曲与鍾麟同关系极深,辛亥秋間,靳云鵬在昆明陷害了鍾麟同,故曲每談及靳,輒切齿痛恨。
段派嫡系軍人中与靳云鵬接近者只有一傅良佐。傅原与徐树錚交厚,他到湖南作督軍,亦出于徐的主张。及至傅良佐失敗回京,徐每与之見面,輒詈其“不中用,太丟人”。傅因羞变恨,遂轉附靳云鹏。
所謂安福派,乃系徐树錚預备脫离段祺瑞,自創局面。在他的心目中久視段祺瑞是他的陈胜吳广,甚至认为段存在,是他前途发展的一种障碍。他既暗中酝酿自作領袖,所以他的一切布置,絕对不愿段派老輩預聞。其中只有會毓雋是段祺瑞练兵时代的幕友,但曾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他趋承徐树錚,无所不至。他又拉扯了他的密友梁鸿志、庄景珂,对徐包围。徐自作傾袖的阴謀最初只与臧松密商,被臧戟指痛駡,以后徐卽与會毓雋密商。會初聞此語,几于三呼万岁,于是二人終日密議,如何削弱段祺瑞,如何抵制靳云鹏,如何勾接外拨。徐树錚作事荒謬,举动暴横,当然归于失敗,而推波助瀾,狠狽为奸,則會毓雋不能辞其咎。
一九二〇年春間,北京《公言报》(安福俱乐部机关报)曾登載安福俱乐部职员表,茲照录于下。
安福俱乐部重要供职人員名单总主任王揖唐
交际主任曾毓雋 副主任郑万瞻 光云錦
会計主任 王郅隆 副主任 梁鴻志 楊以俭
文牍主任 刘恩格 副主任 夏仁虎 黄云鹏
庶务主任烏泽声 副主任·康士鐸 熊正琦
游艺主任克希克图 副主任吳渊 周秀文
評議会会长田应璜
政务讨論会会长李盛舞
前表所列职員,虽系眞相,然此乃已瀕殘局之安俱乐部,非极盛时代之情况也。当是时,徐树錚滞留庫伦,王揖唐久居上海,北京安福俱乐部的总經理,虽无形轉移在會毓雋之手。会計主任臧蔭松关于支出款项,确能监督王揖唐,而不能监督會毓雋。一則因曾毓雋掌握着交通部,收入极丰,他有权可以冒濫开支;二則因臧松以大师兄资格,对于徐树錚常面斥其謬,徐表面上,对于减虽执礼甚恭,然内心实巳疏远。此等情形,曾毓雋洞知之,所以他决不受臧蔭松的約束。臧見此情形,不愿再継續負責;又因近年以来看見徐多行不义,必无善果,遂坚决辞去会計主任之职。甘毓見他辞职,正中下怀,并不与徐树錚、王揖唐商量,而擅易以王郅隆。王郅隆及楊以俭均不常到俱乐部办事,于是安福俱乐部財政大权,遂全归梁鴻志掌管。梁鴻志与會毓雋原是多年私党,他們二人假借着安福俱乐部开支为名,将交通部的公款,朋比侵吞,約千余万,而由安福俱乐部負其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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