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的新剧《大梦归离》基本扑街了。他最新的美学风格“脸上三斤粉，说话慢吞吞，滤镜开最大”，成了网民狂欢的新段子。

郭敬明进城早，早期靠贩卖浮华奢靡的城市镜像，忽悠了一群初高中生追随。但现在中国城市化率已超 65%，曾经的郭敬明粉丝如今比他更懂现代生活和作品审美。郭敬明从中国城市化的首批获利者，变成了城市化的牺牲品，就一个字——土。

17 岁的郭敬明首次到上海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决赛。2000 年，上海 GDP 为 4551 亿，他的老家自贡市富顺县 GDP 仅 35 亿。他在忆苦思甜节目中回忆初次走出上海地铁站时的震撼，家乡没地铁。

郭敬明在县城长大，家庭小康，爸爸国企工作，妈妈银行工作，因幼年患败血症身高不足 1.6 米，生活中常受欺负，少年时因压力和叛逆养成自卑敏感个性。

郭敬明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他的内在张力，写作成为他宣泄内心愤懑的方式。高三时，他发布了第一部散文与短篇作品集《爱与痛的边缘》，其中既有青春时光的明朗，也有少年敏感时期的阴郁。他在书中写道：“我们以为要找的是锁，其实要找的是那串丢失的钥匙。”

从自贡到上海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郭敬明的内心因地域发展落差又多了一道疤痕。在第一次参赛的获奖作品《假如明天没有太阳》中，他写道：我走在两边长满美丽法国梧桐的马路上，我总是在想妈妈会不会在饺子里包好硬币，然后坐在桌前等我。假如明年没有太阳，借我一对黑翅膀，我要飞回家。即使是倔强的少年，在陌生寂寞时也会想念妈妈。

在上海大学影视编导系就读后，郭敬明与周围的差距更大。他发现“我在县城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但来上海后看到同学们经常换手机、每天穿不同的衣服，“发现自己的都是最差的”。在接受杨澜采访时，他用这段经历回答主持人“出社会后最大的屈辱是什么”。

郭敬明接受陈鲁豫采访时直言，在上海大学，他是外地生，老师用上海话讲课听不懂。学校要求影视编导专业的学生配备高价器材，费用相当于其父母三四个月薪水，这让他内疚失落。但他骨子里倔强，录下老师的课自学沪语。半个月后，妈妈给他钱买器材。

他的创作能量源于敏感内心和外在遭遇，《小时代》系列最能体现。

有些人经历过痛苦后，会把痛苦隐藏起来，不让别人再经历。但郭敬明却把痛苦变成匕首，刺向别人。喜欢这种风格的人会爱得不得了，觉得这就是城市生活的真相。不喜欢的人则认为这是拜金和虚无。

从结果来看，依靠城市信息差，郭敬明向更多身处困境的初高中以及青年展示了浮华的城市和可能的救赎，这种输出方式成就了“作家郭敬明”这个 IP。

在城市化的语境下，郭敬明对小镇青年的影响比《动物凶猛》对“马小军”那一代的启蒙作用大，比《古惑仔》对“陈浩南”那一代的洗脑作用略小。

2013 年，郭敬明开始当导演，把自己四年前出版的《小时代 1.0 折纸时代》拍成电影。中国台湾“偶像剧教母”柴智屏做监制，从影片风格、创作团队到财务预算都由柴把关，为郭敬明保驾护航，郭导 1.0 就此诞生。

《小时代 1》有众多大牌明星参演，投资 5000 万，其中制作费 4000 万，郭敬明个人投资 1000 万。钱明显没太多花在剧情上，而是在服装、化妆、道具上。有统计说四部电影共准备了 7000 多套品牌服装，全是一线大牌。

电影里，主人公顾里换了 115 套衣服，戴 140 万的钻戒、穿 26 万的 Fendi 皮草。电影中的校服是定制的 Burberry，运动会上全员 Nike，连打包行李用的都是 LV 手袋。

电影中的场景也极其奢华。顾里住外滩江景房，用爱马仕毛毯。甚至郭敬明还拿出自家豪宅做布景。

电影播出后，批评其拜金主义的人很多。四部曲豆瓣评分都在5分上下徘徊，但这并不妨碍《小时代》系列总票房加起来接近20亿，观众用金钱成就了金钱。

凭借《小时代》，郭敬明完成了从图文到视像的转型，通过作家身份的输出，既填补了 “感性郭敬明” 的精神黑洞，还击和战胜了“曾经的物质和外在不满足导致的内心自卑”，又在商业运作上，以电影导演的新身份完成了 “理性郭敬明” 的财富狂欢，成就了个人的大时代。

这在他曾经接受的一档名为《财富人生》的节目里，已表达得很清晰。节目的当期主题叫做 “会做生意的文学青年” 。

但是，郭敬明的三个手段——拜金、炒作和郭氏美学，并非一直有效。2015 年的《爵迹》投资超 2 亿，票房不到 4 亿，分账后大亏。2016 年《幻城》改编的电视剧投资 3.6 亿，原著小说豆瓣评分 7.3，电视剧只有 3.5 分，收视和口碑都差。

郭敬明愤怒大喊：“是不是我死了你们才不会骂？”这看似回击舆论，实际被认为心虚，他的“才智变现”出现失灵转折点。曾经向初高中生推销的浮华叙事不再管用。有人说，是青年成长比郭敬明的更新速度快。

都市的第一批牺牲者

2000 年，中国城市化率为 36%；2024 年，已突破 65%。进城的年轻人越多，郭敬明所讲述的城市浮华故事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2024 年 11 月 1 日，备受关注的古装剧《大梦归离》在豆瓣开分，4.9 分的成绩与《小时代》系列相比毫无进步。

很多观众表示，看这部郭敬明的剧全程都“很尴尬”。从演员的妆造、人设到剧情安排，都给人一种假大空的塑料感。比如在妆造方面，“脸上三斤粉，说话慢吞吞，滤镜开最大”成了郭导的新美学风格，之后该剧又因“倭风”问题被投诉而紧急整改。

理智的观众认为，郭导能把演员的脸拍得很美，也舍得在花里胡哨的美术置景上投入，但他仍然不注重剧情，只在乎造型。回顾过去几年，郭敬明已有多部作品失败。

2020 年底，郭敬明推出电影《晴雅集》，想证明自己导演水平提高了，结果和同期的《爵迹 2 冷血狂宴》一起获得金扫帚奖最令人失望导演。观众不喜欢，“郭导 2.0 时代”失败了。

2023 年，《云之羽》让他有点路人缘，但观众发现他把旗下演员丞磊、艾米、孙晨竣和田嘉瑞都放在更精彩的副线里，让人不理解。

郭敬明太自信了，他以为在被市场认可的框架里，讲差不多的俗套故事，就能一直被粉丝喜欢。

但现在，普通人经历了很多变化，比如消费降级、工作变化、爱情观念改变，心智成熟了很多。郭敬明还在表演华丽和塑料感，让人觉得可笑。

当年轻人和郭敬明在豪宅和老破小交叉的街口相遇，郭敬明还住在豪宅里，但年轻人已经不在乎他了，他们注定成为陌生人。

那一刻，郭敬明已几乎成为中国城市化浪潮下，一个自恋型书写却无人买单的牺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