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1900
在电子书、网络文学横行的今天,假如有人说想靠写童话“一夜暴富”,恐怕闻者都会摇头大笑表示不屑。
然而,在21世纪初,杨红樱却单靠儿童文学一年狂赚2500万。
借助作品,她不仅将“马小跳”“笑猫”“冉冬阳”等人物形象,刻进80、90后的青春DNA里,甚至还将中国儿童的价值观,成功带入西方主流社会。
巅峰之时,甚至连郭敬明、韩寒等青春文学作家都只能望其项背。
但最近几年,其作品先是陷入“抄袭门”,随后又因情节问题遭官方下架,杨红樱本人亦倍受争议。
现实和童话的势不两立,让“笑猫”如履薄冰。
长叹一声“长大不容易”,杨红樱,隐入尘烟。
对杨红樱而言,走上作家这条路,实属偶然。
80年代的改革初期,成人总能在刚刚兴起的“地摊文学”中,淘到满意的文学作品。
可属于儿童的童话故事,却还是一片蓝海。
那时的郑渊洁,还未创办《童话大王》;
27岁的曹文轩,还没写出长篇小说《山羊不吃天堂草》;
距J.K.罗琳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传入中国,还有19年时间......
就是在这青黄不接之际,杨红樱来到了成都人民北路小学。
时年18岁的她,在此担任语文老师。
当时为了提高孩子们的阅读量,学校要求每周开一节阅读课。
然而,屈指可数的儿童读物,被翻烂了的《小蝌蚪找妈妈》,导致孩子们兴趣索然。
“阅读是一辈子的事儿,儿童文学作家的责任就是让孩子在人生的最初阶段就爱上阅读。”
这是杨红樱几十年如一日坚持的写作理念,更是她的创作初心。
所以,尽管毫无经验可谈,可她依旧迈出了写作的第一步。
“我的种子在水里飘了很久很久,救生衣里的空气跑掉了,种子就沉到水底,到了春天我就生长出来了。”
不久,《穿救生衣的种子》便初具雏形。
然而,杨红樱却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写的。
她把内容夹在书里,一边佯装读书“让孩子们觉得:杨老师念的是书上的故事”,一边默默观察着孩子们的反应。
“我敬畏孩子”。
写作时,她也时常想象着自己身边正簇拥着一群孩子,每每动笔,她都会先以虔诚之心去观察孩子的所思所想。
思索着孩子会喜欢何种形式,会怎样构思语言,他们需要怎样的故事。
确定好这三点后,一篇篇童话,才会如汩汩山泉一般在她笔尖流淌。
渐渐的,她发现孩子们愈发喜欢上了阅读课。
当得知内容出自老师之手时,孩子们更是骄傲地欢呼:
“我们老师写的故事,和书上的一样好!”
这让杨红樱感动不已。
人和人之间,最难的就是,彼此看见。
杨红樱看到了儿童内心的需求,孩子们也看到了杨红樱对待写作的真诚。
双向正反馈,不断激励着她去更多更快地创作。
6年间,她时常是白天上课、完成大量教学理论文章,到了晚上又进行科学童话创作。
这不仅帮她积累了100多篇原创童话,还使她越来越清晰的摸索出了儿童的阅读心理,成了“最懂孩子的人”,更为她今后的转型,埋下了重要伏笔。
1987年,结束了小学段教学的杨红樱来到成都出版社,担任童书编辑。
她发现,这份工作看似简单,实则门道复杂。
创作者不仅要考虑到孩子的生理、心理变化,更要对孩子每一年龄段的关注点进行挖掘。
杨红樱不再满足于6年前“一视同仁”式的创作,而是开始琢磨怎么“因类教学”。
于是,她一边大量阅读教育学、儿童心理学等相关书目,一边对不同年龄段孩子的阅读诉求进行总结,并首次推出“分层写作”的创作理念。
时光一晃而过,千禧年如约而至。
此时,在童书行业活跃了近20年的杨红樱,开始有种强烈的跃迁欲望——写本专属女孩的读物。
“当一个女孩子蜕变成女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过程。这也是女孩身体和心理变化的一个关键阶段。
描写这个阶段就是我当时的强烈愿望,这时如果用童话文学去表达是不准确的。如果写,我一定要写出很真实的文字。”
2000年8月,《女生日记》横空出世。
没想到,这本关注女孩青春期发育和心理健康的校园小说,首次印刷,便在3天之内抢购一空。
“它更像是一种女性宣言”,在当时社会上引起了巨大轰动,属于划时代的作品。
一夜之间,杨红樱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晋升为被中央电视台、崔永元东方之子栏目组、成都电台争相采访的大作家。
在市场的呼声下,她又接连创作了《五·三班的坏小子》《男生日记》以及《淘气包马小跳》。
导演彭磊看中了马小跳的热度。
不久,一部长达103集的《淘气包马小跳》在央视播出,并创造了1.37的平均收视率,被国家广电总局列入2008年优秀推荐动画片。
外界的赞誉,充斥着杨红樱的生活;孩子们的来信,则填满了她整个衣柜。
甚至有孩子用红纸自制奖状寄给杨红樱,上面写着:
杨红樱,你已正式被我评为“我最喜爱的作家”,特此颁奖。
不过,相比名誉,购买,才是最真诚的投票。
据记载,过去10年间,杨红樱创作了中国最畅销的童书,总销量远超2亿册,长期占据着童书销量榜的半壁江山。
可以说,当时中国的童书市场,每销100本童书,就有4本出自杨红樱。
2010年,杨红樱更是以2500万的版税,一举夺得第9届作家富豪榜榜首。
红极校园的郭敬明,以及童话大王郑渊洁分居2、3位。
然而,欲戴王冠者,必承其重。
此时杨红樱还不知道,风光过后,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波澜。
2007年,一篇出自天涯论坛的帖子《品质和畅销巨大反差,杨红樱是一个笑话》,以犀利的言辞质疑杨红樱的创作水准。
5月30日,在未经审查的情况下,金陵晚报又以《“她的无耻让我羞愤”新锐童话家直指杨红樱抄袭》为题,发表文章。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一时间,杨红樱成了众矢之的。
外界的质疑和嘲讽,逼迫杨红樱一纸诉状,将对方告上法庭。
本以为会以晚报公开道歉、给予8000的经济赔偿收尾,却不知,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还将卷土重来。
2017年,一篇名为《word天!抄袭门又添一元老!莫非杨红樱就是唐七心中的老师?》在网上光速传播。
质疑人群,也从2007年的圈内,扩散到圈外,甚至很多杨红樱的铁粉也一头扎进声讨行列。
“原本喜欢我的读者也开始质疑我。”
当年一封封热情洋溢的来信,如今却变成了背刺自己的刀片,闪着寒光,杀人于无形。
杨红樱痛心疾首,不得不再次拿起法律武器维护权益。
然而,现实生活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杨红樱不知道,她和大众的纷论,才刚刚开始。
2020年,因马小跳系列丛书中的《天真妈妈》提及“自杀”设想,杨红樱的作品被家长们以“教唆自杀”为名,遭到联合抵制。
以此为开端,又有更多人断章取义地列举出马小跳、笑猫中的诸多雷点。
杨红樱不屑与之交锋,多次强调自己只为孩子写作。
然而,等到2022年,杨红樱的作品却被官方指责存在“不良内容”,惨遭下架。
她怒发微博,表达愤慨,可得到的却是更多的嘲笑和质疑。
从小镇老师到首富作家,杨红樱打磨了近30年;
从“中国童话女王”到“抄袭门元老”,却只需网友的1篇稿子。
或许是意识到了“花无百日红”,也或许是厌倦了乌烟瘴气的网络纷争。
今年7月,62岁的杨红樱推出了《笑猫日记》完结版。
从2006首次出版,到2024年完结收官,18岁的“笑猫”也终于长大成人。
而曾经的“马小跳”们,早已化身时代的纯牛马,身单力薄地拉动着时光的伞,在成人世界里踽踽独行。
偶尔想起沉浸在童话世界里的旧时光,依旧会倍觉幸福。
尽管那些书籍受时代、思想局限,不乏糟粕与窄缺,被人诟病、指责,也无可厚非。
比如,最典型的就是,小时候的淘气包马小跳,长大后当上了好市长,而勤勤恳恳的“小镇做题家”丁文涛,却只能靠边站。
然而,也不必全盘否定。
回望那个时代,当下被批判的杨红樱、郑渊洁、曹文轩,也曾是中国儿童文学最壮志凌云的标志。
只是,多歧路,今安在。
后生长路,依旧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