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羊城晚报 羊城晚报

死生亦大矣。生死之事从来都不是小问题。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寥寥数语，可以生发出无穷文章。

86岁的琼瑶用自己的方式处理了死生大事，从伦理上，当然不值得提倡。但个体的际遇千差万别，就琼瑶这一个案而言，我个人抱以理解之同情，此外并无更多的话可说。如你所知，这是一个如此复杂而敏感的话题。

坠地之时，死案已立。但关于宇宙长存而人生短暂的深悲，还是时时刻刻萦绕在人们的心头。“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愁。”……《古诗十九首》中，那些写下不朽诗篇的无名氏就对人的生死、生存价值提出了许多形而上的思考。

波斯大帝带着百万大军西征希腊，过海勒斯朋海峡时，他站在将台上看着他的大军源源不绝渡过海峡，忽然泪流满面地向他叔父说：“我想到人生短促，看着这么多大军，百年之后，没有一个人还能活着，心里突然起了哀悯。”

他的叔父回答道：“但人世间还有更可哀的事，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够那样幸运，无论在这大军之内或是大军之外，在一生中不有好几次不愿生而宁愿死。”

以我们有限的经验，我们亦可以知道，这两种感受都是真实可信的。琼瑶的选择大抵是因为疾病和离恨（亡夫阴阳永隔）。这当然令人伤悲。肉身的衰败如同草木的凋零，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原是无如之何的事。

但琼瑶还是尽到了最后的社会责任。我们不愿评价她离世的选择，但她在最后的文字中号召年轻人不要效仿她，“年轻的你们，千万不要轻易放弃生命，一时的挫折打击，可能是美好生命中的‘磨练’，希望你们经得起磨练……亲爱的你们，要勇敢，要活出强大的‘自我’，不要辜负来世间一趟！这世间，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也有各种意外的喜怒哀乐！别错过那些属于你的精彩！”因为这段文字，她离去的方式也就显得没有那么灰色。

大自然不断把我们从地球上抹去。自有人类以来，地球上大概生活过五六百亿人，大多数人默默无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这样一个庞大的谱系中，琼瑶无疑是幸运的，她不会湮灭无闻，因为她的一系列文字及影像作品。

她的作品是饱含争议的，比如“爱情至上”的不变主题是否狭隘、“爱可以战胜一切”的冲突设置是否重复，等等。尤其是随着时代的进步、观念的改变，其作品的流行度、接受度也在持续打折扣，这都是肉眼可见的变化。但在数十年间，琼瑶在流行文化领域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这是不争的事实，确如她在文字中所言，她已经尽力燃烧过。

“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尝慨然叹息，顾谓从事中郎邹湛等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悲伤。’”(《晋书·羊祜传》）在滔滔汩汩的历史长河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能够在身后被记住。

“被记住”不应该看成是一个功利性的诉求，它驱使人们在活着的时候多做一些有益的事。如果没有能力立德立功立言，至少做一个道德意义上的好人。

来源 | 羊城晚报、金羊网、羊城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