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晚婚至35岁,一生零失恋,零绯闻,零苦难,身后缄默任人评价

港台明星 2 0

2007年年初,上海南京东路“王开照相馆”地下室一根水管爆裂引发水灾,几只存档的旧纸箱被工作人员紧急救出。

事后开箱查明情况,发现这是一批上世纪的老照片,有一位二三十年代女子的侧面照格外引人注目。

姣好的容貌、优雅的气质,让目睹者判断,这是电影明星阮玲玉。

但没多久,有一位老人前来纠正:“那不是阮玲玉,是我的母亲关紫兰。”话语间的权威在于这个老人正是关紫兰的女儿梁雅雯。

图 | 被误认为阮玲玉的照片

其实梁雅雯早在报纸上看到有关母亲的“照片认领”公示,但因为家风低调,不想出风头,所以一直在犹豫。

直到社会传出了“误认为阮玲玉”的误会,她才站出来澄清。原因无他,“我的母亲关紫兰是好人家的出身”。在旧社会,阮玲玉之流的演员,与母亲关紫兰是有很大区别的,绝不能混淆。

此话虽然带有阶层偏见,但换另一个角度,从气质层面上看一点都不夸张。闺秀出身的关紫兰比阮玲玉更胜一筹,她的绝世容颜,首先就让你惊艳!

图 | 真正的阮玲玉

图 | 关紫兰

民国最早的女性画家,比如活跃在二十年代的,似乎拍板就能想起的只有陆小曼和潘玉良。她们一个给丈夫戴绿帽,一个妓女上位当“小妾”,这些“流芳百世”的男女之情,足以令人津津乐道。

故而,像关紫兰这种拒绝任何桃色新闻,却也曾轰动一时的女性画家,渐渐地淡出了历史的“吃瓜”话题。

那么,关紫兰有啥亮点?

其实如果要聊,除了八卦之类外,还是可以聊一下的,比如时髦!

关紫兰的时髦有两层美,第一层神态美,大家闺秀的气质与天生丽质的颜值几乎秒杀民国所有留下老照片的女子。

第二层是非主流美,她的非主流可谓是当红女明星都追不上脚步。她照片上的发型永远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服饰永远都是与妆容搭配相宜的。

别出心裁的空气刘海,额头前独具一格的“波浪卷”,个性新颖,细致入微,这些都是出自她私人发型师的芊芊玉手。而留下来的一张张凝神聚气的老照片,则是由她雇来的高级私人照相师完成。

此类奢侈待遇,一般“手头紧”是无法享受的,但要好看的朋友可以多看两眼照片,同样可以拥有幻想的画面。

留意额头前的“卷卷”

那么,想必不说也知道,这又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了吧。

关紫兰生于1903年,父亲是粤籍商人,上海富商,从事纺织业生意,住法租界豪宅。

重点是,关紫兰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家中独女。

家里单单照顾她的仆佣就一大堆,因为要好看,她热衷于购欧美衣物,喜欢喷法国香水,在“资本爸爸”的推动下,一切的美都是顺理成章。关键在于如何留住美?女人都爱“自拍”,这就有了上面一对一专人服务的发型师和照相师。

时光会走运,影像永留存。关小姐还是很有心思的。但因为实在太出众,就招惹了许多照相馆把她的照片当招牌广告,直接放在了照相馆橱窗的显眼处吸引客人。

关紫兰的父亲发现这件事后很生气,觉得女子家不应抛头露面一心想着去拍照。但只得一个女儿,所以关父嘴上说禁止,私底下却采取了纵容的态度,额外还多了一点支持,衣服还是一箱一箱的给她买,照片也是由得她去照。

当然,关紫兰作为大家闺秀,整日打扮“爱臭美”也不行,所以她又耍了许多有钱人经常耍的爱好,比如弹琴、骑马、游泳、开车。

对的,没错!关紫兰才是中国最早的第一批女司机。

什么?要问关紫兰的开车技术吗?——女儿梁雅雯笑了笑:“我妈妈反正是不怕的。她骑马,也开车。驾驶技术也不是很好,有次开到杭州去,撞在行道树上。差一点点,我妈就走掉了。但拍拍灰爬出来,她后来照样开”。

所以,不要质疑关小姐的技术,反正就是有胆开。

上世纪之初,民国的女性通常还只是扮演家庭内部的某个角色,并不需要在外谋事,更何况像关紫兰这等雍容华贵,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相信关紫兰父亲的传统思想,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那么,关紫兰又是如何一步一步成为闺秀画家的呢?

这是一个推本就源的问题,因为爱好,熏陶于家庭。

因为父亲经营布匹印染,在图案设计上很有造诣,关紫兰从小耳濡目染,对绘画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和悟性。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资本爸爸”的关怀下,关紫兰一路都是名师指导,贵人相助。

她十几岁就考入了神州女校图画专修科,师从洪野。此君教素描与色彩学,对关紫兰爱护有加。

此时碰巧,经常出入关家蹭饭喝咖啡的陈抱一先生是一位有名的油画家,他被关紫兰的天赋震撼,建议说:“干脆来叔的学校吧!”

于是,关紫兰入读了中华艺术大学。

图 | 关紫兰与陈抱一(左)钟独清合影

这所学校的来头可不简单,陈抱一本人就是富家子弟,留日学生,再加上创校人还有现代画家丁衍庸等新派人物,他们都是率先实践现代画思潮的左联阵营。

在学校进步飞快的关紫兰,毕业后,被《良友》画报“盯上”,刊登了她首幅作品,《幽闲》。下方注着一行小字:“关紫兰女士,本届优等毕业生”。

学无止境,毕业后关紫兰有意赴欧洲进修,但是师父陈抱一却说:“可是此前叔在日本混的很好!”

于是,关紫兰又听从老师的建议,入读日本东京文化学院。

图 | 由陈望道校长签名的关紫兰的中华艺术大学毕业证书

1927年6月,关紫兰乘船从上海出发,到达神户时,本打算低调入学,但不知是谁打点了一切。

日本各界人士纷纷到场迎接,日本著名女画家『龟高文子』、画家『各川中间』也在列。另外政府官员,中国公使张元节、日本外务省冈部子爵、警视厅外务课长、神户关税官西贞吉,皆对关紫兰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日本各大新闻社在当日也全程跟踪报道。

此等阵仗,关紫兰受宠若惊。有了这种苗头的出现,她在日本是低调不下去了,但关键还是要踏踏实实学习啦。

陈抱一先生诚不欺人,他在日本果然声望极高。攀上老师丰富的人脉资源,关紫兰在日本得到了留法二才子有岛生马和中川纪元的二对一指导。

不出时日,关紫兰已经在神户开办首秀画展,往后留学三四年间,画展年年不落,人气极旺,风靡全日本。

图 | 关紫兰画展

众所周知,日本是一个政治氛围十分浓烈的地方,许多中国学生都因留学日本而跟着干革命,但关紫兰却显得安分守己,在1930年顺利学成归国,同年出任海唏阳美术院执教。

回国前,她的一件油画作品《水仙花》,由日本政府印制成明信片,在全国发行。

《良友》画报继续对她情有独钟,不仅将她选作封面人物,还在1930年8月、10月两期刊物上对她重点介绍,《良友》的第30期上,照片底下赫然赞道:

“女士粤人,毕业于中华艺术大学,擅西洋画,在日本开个人展览会,大受美术界赞许。”

图 | 关紫兰登上《良友》封面

尽管关紫兰喜欢画画,也在画坛上取得了不小成就,但在当下舆论来看,多数人只认为她是一位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凭兴之所至涂两笔当作消遣而已。

这话并不偏颇,其实关紫兰喜欢画画是真,自娱自乐也是真。

当时代变革汹涌袭来,国家危难气息浓烈愈重时,美术界、艺术界的知识分子们都全力展开“艺术救亡”,纷纷创作与民族危亡、国家命运息息相关的作品以唤醒国民。

但此时的关紫兰却脱离历史主流,依然保持我行我素的创作风格。她画的永远都是自己想画的,感兴趣的东西。

细心注意就可以发现,她流传下来的画作都是小花居多,还有水果、小房子、静坐的民国仕女等等。

图 | 关紫兰作品,著名的《少女像》

这些都是非常平常的物什,仿佛只为了满足她自己的少女心,而外边发生的政治变局、或者国家大事,她一点都不关心。

既不顺流而下,也不逆流而上,关紫兰并不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

报刊捧她出名,但她永远不喜欢出名;别人希望用画画谋一份养家糊口的工钱,但她画一辈子,也赶不上父亲留给她的家底;爱国志士希望通过画画来宣扬政治口号,但她却从来都不问世事。

这种无忧无虑,不事张扬的性格,使关紫兰把自己的人生经营得有条不紊、不紧不慢。

但如果借此抨击关紫兰属于“商女不知亡国恨”之流,那就错了。

图 | 关紫兰与师父陈抱一

1932年淞沪会战打响后,侵略到家门口的日本人敬重关紫兰是知名的留日学生,又在日本及上海广受上流社会欢迎的事实,数次劝说她出来做事。

这等大是大非上,关紫兰一点都不含糊,不惜搁笔闭门,不再对外发布作品,以表达自己坚决不愿沦为汉奸的中国人立场。

这一潜水,就是隐世10年,到了1941年,她才出来冒泡办了一次画展。

著名的教育家、美术家温肇桐还特别写了一篇文章《女画家关紫兰》,其中说道:

“蛰伏已过10年的中国女画家关紫兰,今年将在孤岛画坛,把10年来沉默中的苦索与研究,重予观者以新的兴奋,这是一个绝好的消息吧。”

图 | 关紫兰画展

然而,这个好消息很快又沉寂了,因为此次画展成功举办后,关紫兰又继续潜水了。

不过,关紫兰此次”冒泡“留下了一个令人深刻的细节,在公开场合里,她一直身着中式服装,强调说:“越是在这个时候,我越要表现出一个中国女人的端庄与优雅。我不怕。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

此话有深意但并不深,想必足以回应她一直以来只懂“闺秀之乐”而不表时态的公众印象。

实则在民族大义上,关紫兰虽不是往前冲的那个,但思想上是与老师陈抱一先生和洪野先生保持高度一致的。

毕竟有其师必有其弟,只是她的两位老师落了一个悲剧下场。因不愿屈服日本人而贫病交加、艰难度日。

关紫兰不忘师恩,在两位老师窘迫之境给予资助,直到两位恩师英年早逝后,仍默默地关心他们的家人。

她帮助陈抱一先生的日本夫人与孩子回日本,还慷慨资助了洪野先生的孩子上大学。

所做一切,全是暗中义举,从未向外人透露。

关紫兰是个大美人,已经不是第一遍说的明明白白了。

但是,花落谁家,这真是一个吊人胃口的谜底。

一般有点新女性气质加持的名媛都喜欢出入舞厅、与男性频繁社交,最后惹出点什么花边新闻,或者幸运点真的认识了个好对象。

但关紫兰行为端庄,家风严谨,向来是没有任何绯闻,更没有任何恶习。

她既不出入舞厅,也不好抽阿芙蓉。

阿芙蓉就是鸦片,在旧上海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东西,有钱人家都会整点儿,但关紫兰连搓麻将这种娱乐消遣的游戏都不碰,自然不好这口,唯一癖好的,还是爱美爱自拍。

那关于感情上的事呢?有没有和哪个一表人才的富家子弟谈一场门当户对的伤感恋爱呢?

这个话题就更寂寞了。

关紫兰的婚姻是一次成功,没有任何恋爱受伤的经历,更没有可能发生在艺术家之间非常危险的“师生恋”。

搞艺术的,师生恋风险还是很高的。徐悲鸿就把小自己18岁的女学生孙多慈忽悠到了怀里,其他案例就不胜枚举了。

图 | 关紫兰(中坐者)的画室,身后是陈抱一

据说老师陈抱一就暗恋过她,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关紫兰比陈抱一小10岁,加之陈抱一一表人才,相比于徐悲鸿,陈抱一先生得手的机会更大。

可惜最终还是遗憾,关紫兰喜欢逍遥自在,同时也恪守底线,始终都没与老师发生任何越界的感情纠葛。

她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所以晚婚,不是一般的晚,是晚到三姑六婆都要催的一把年纪。

她又是一个很随便的人,不讲究门当户对,不讲究才华横溢。

35岁那一年,她极其低调地嫁给了一个人品极好、非常深爱她的牙医。

婚后离开父母家,一直过着体面的幸福生活。

她请了四五个佣人,一个照顾幼儿,一个买菜司厨,一个打扫保洁,一个开车,还有一个不做其他事,每日专职负责清洗熨烫自己的衣物。

那个年代的艺术家多愁善感,离婚率高居不下。

但她的婚姻一直很稳定甜蜜,她的人生没有不快乐。

她认为眼泪很珍贵,只为珍贵的人流下。

直到1958年先生去世,她才真正在自己的人生中痛彻心扉地伤心了一次。

1963年,丈夫去世五年后,关紫兰被聘为上海文史馆馆员,逐渐地复出开始创作一些作品。

彼下已经是新社会,画坛充斥着“红色文化“,无论是文学家,还是画家,笔头都因政治风气的影响而歌功颂德。

她却不愿妥协,仍然是一贯的风格,喜欢画什么就画什么,画来画去都是年轻时喜好的那些花卉静物。

章诒和说:要做一个真正的人,最起码的条件和最终的要求就是表里如一,始终如一。无论生忧患之中,还是处落魄之境,无论自幼至长,还是自长至老,在这个问题上应无一刻的松动。

关紫兰没有振臂呐喊的傲骨风姿,但她始终遵循内心感受而活,是一个真正的人。

真正的人会倒下吗?或者说,闺秀会倒下吗?——有人就是坏 ,喜欢瞅瞅关小姐落魄的模样。

六七十年代,时局变幻鬼魅,风暴来得的确汹涌,许多老政客、知识分子都始料不及,一个个倒下。

但似乎一切都在预判之中,事前,突然不断有人开始向她询问与调查过去岁月里的同时代画家的历史背景,关紫兰敏感地嗅到了异常的氛围。

她蓦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当然绝对危险,爸爸是资本家,老师陈抱一也是资本身世。

于是,她像当年避开日本人一样,罢笔收山,停止作画,继续潜水。顺便像个女汉子一样,把家里的墙凿开,将所有的画作都分散密封砌死在墙壁里,从此关门闭口,深居简出。

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外部环境如何风雨飘摇,关紫兰都相安无事,没有受到过任何抄家、揪斗、凌辱。

作为艺术家,几个时代都原地不动,哪也不去,却能全身而退,躲过牵连,绝对是异数。

此时此刻,不禁要发问,生活如此循规蹈矩的世道,关紫兰还想着爱美爱时髦吗?

答案自然是由骨子里发出的,时髦,必须贯彻到底。

她改不掉喝咖啡的习惯,总借机在散步时偷偷跑到铜仁路的上海咖啡馆。

她忍不了发型一成不变,经常拉着女儿到南京西路的理发店做头发。

她老惦记着刀叉的优雅,不时就要撒娇去德大西餐馆歇歇脚。

最不听话的是,她还照常喜欢喷法国香水,女儿经常吓一跳:“妈妈,求求你不要喷香水来,唯恐人家闻不出吗?”

但她屡犯不改,还反过来教育女儿:“你还真是不懂时髦。做女人,时髦最要紧!”

尽管时下她只能穿色调灰黑的中式服装,但每件衣服都是熨烫过才穿上的,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乱,朴素整洁的外表自有一种高雅别致的气质。

附近的老居民对这位时髦奶奶的记忆非常深刻,问起总说:“气质交关好的呀!”

他们不知道,关奶奶其实是昔日旧上海的金枝玉叶。

七十年代末,风气渐松,关紫兰立即把能用的侨汇券拿出来,买了一些喜欢的衣料和毛线做新衣服,她又重新大大方方地恢复了自己的时髦传统。

风总算停了,人在,家也还在。关紫兰与当教师的女儿都毫发无损地存活了下来,但狂风呼啸而过的一片狼藉,留下了不少忧心忡忡的沉重。她有一件心事,始终未得释然。

八十年代初,在女儿的陪伴下,她来到浦东寻找一位故人,却发现住所已人去楼空。

这位故人是昔日照顾她的小保姆,也是她的亲人。

她对这位小保姆关怀备至,以往每每外出吃点心时,都会把小保姆带上一起吃。

小保姆出嫁时,她精心准备了嫁妆,像一位母亲舍不得女儿一样泪眼模糊:“以后溧阳路的寓所就是你的娘家。”

到了七十年代时,她与这位小保姆失去了联系,再到八十年代,人已经找不着了。

关紫兰一阵唏嘘,小保姆去哪儿了呢?她希望小保姆有空记得回溧阳路的娘家看看。

图 | 关紫兰与外孙叶奇

兰质蕙心 意韵悠远。沧海桑田,我自芳菲。

从深谷绽放,盛开一朵幽兰。

关紫兰这一辈子,零绯闻、零苦难、零情伤、零挣扎。

她美美哒享受到了83岁,去世前还立了一个特别时髦的遗嘱。

她和小辈们说,把骨灰撒去西湖好了,离上海又近。以后也不拘泥是清明或冬至,想她了就去西湖边走走,又算祭祖也是旅游,岂不风雅别致。

时移易世,岁月涓涓而流,关紫兰从民国走来,在改革开放离去,几个时代的沉浮光阴薄如一张纸,却掀起了风起云涌的浪涛。

抗战、内战、饥荒、离乱,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关紫兰都静默如海,保持缄默,但缄默并不代表无言。对她误会就犹如对她陌生。她其实是一位驾驭世俗的高人,一直以某种独特的方式阐明自己的立场,拿起画笔,是一个时代的立场,放下画笔,也是一个时代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