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海马后,他们的那段故事就像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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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如今的电视剧似乎失去了往昔的魅力,不再如曾经那般引人入胜?

马未都,这位在 26 岁时便在《中国青年报》发表整版小说的才子,作品被半亿人阅读,一夜之间声名远扬。短短 72 天后,他便调入《青年文学》杂志社,成为当时最年轻的编辑。每天清晨,他的任务是打上 8 壶开水,接着面对成麻袋的稿件。那是一个文学的黄金年代,莫言、余华、刘震云等大家的投稿从他手中流过。他在杂志社辛勤耕耘了十年,最终在圈内被尊称为“马爷”

文人齐聚,海马就这样成立了

1986 年,一部字迹略显幼稚、作者名不见经传的小说《橡皮人》来到了他的面前,署名王朔。马未都邀请王朔来杂志社交流,王朔穿着大裤衩就来了。多年后,王朔形容那是“光与光的相见”。这部小说发表后,王朔如一颗新星在文坛迅速崛起,很快成为笔会中的风云人物。

那十年,笔会盛行,作家们游历四方,饱览大好河山。而王朔在笔会上嬉笑怒骂,风头无两。1988 年,他的四部小说被改编成电影。在北影招待所内,他意气风发,提议成立海马影视创作室,让作家们能够抱团取暖。很快,28 位当红作家齐聚一堂,在调侃中各有分工。精神支柱史铁生,见缝插针刘震云,刘恒负责主旋律,莫言则钻研封建迷信。创作室有两位京圈大佬坐镇,分别是海岩和马未都,这便是“海马”名字的由来。

海岩既是创作室的成员,也是金主。那一年,他已因《便衣警察》走红,同时还担任着五星饭店的总经理。作家们在这里胡吃海喝,常常找他签单,甚至还去他的办公室搜刮礼物。海马成员大多拥有五星饭店的免费游泳证和按摩卡。

海马初期,居无定所,作家们在各大酒店包房里游荡聊天,聊出的故事若能卖掉,房费就有人报销。1988 年的一个大雪夜,在蓟门饭店内,王朔等人畅谈,聊出了海马第一部作品《渴望》,故事取材于他们亲身经历的人间百态。《渴望》播出后,收视率高达 98%,就连小偷都忙着追剧,犯罪率都因此降低,公安部门还给剧组颁发了锦旗。

一年后,海马成员再次相聚,又聊出了《编辑部的故事》,这是马未都最为熟悉的人生场景。电视剧以幽默包裹犀利,开场便是办公室权斗,每一集都紧扣社会热点,全国人民追得如痴如醉。电视前,姜文看得太过入神,竟把饭菜都烧糊了。

1990 年,马未都离开杂志社,开了海马歌舞厅。作家们有了固定的据点,歌舞厅设在东四十条的一栋白色小楼内,每晚八点营业,蓝光流满舞池,《一无所有》和《我的未来不是梦》的旋律反复响起。吴秀波有时会来串场,他来时,女客人总是特别多。小楼内灯光旖旎,门外车水马龙。时代的气息让人微醺,不知不觉就沉醉在如梦的氛围中。

大亏特亏,拍剧挣钱

歌舞厅开业之初,马未都为了增加酒水消费,给所有小吃加盐,安排人一小时关一次空调。但始料未及的是,朋友们消费后不爱买单,还以此为荣,声称老板是朋友。甚至有人离开时还要拿两箱饮料。歌舞厅夜夜笙歌,马未都却愁眉不展,加之顾客鱼龙混杂,整日风波不断。

多年后,马未都在访谈中感慨,开歌厅赔了 43 万,当年四合院一万一套,当初要是全买了四合院,今天就是北京首富。歌舞厅倒闭后,马未都和王朔在门前抽烟,王朔说,每晚见识这么多三教九流的故事,不如拍成电视剧挽回损失。

于是,马未都召集海马作家 28 人,20 天写出 40 集剧本。那些蹭吃蹭喝的朋友中不乏导演、摄像、音响师,拉出来就是一个剧组。众人义务拍摄,分文不取,电视剧《海马歌舞厅》就此诞生,主题狂野,模式超前。

马未都还首次引入商业投资,山东有家北极星钟表厂投了 100 万,但没想好要什么回报,最后只在大厅摆了座钟。海马作家人脉极广,电视剧最终群星闪耀,姜昆来畅饮啤酒,臧天朔来唱了首《朋友》,黄磊登场长发飘飘,稚气未脱。那年的于谦还没遇到郭德纲,上场唱《我是一个兵》,被轰下台去。

电视剧每集都以歌命名,辛辣讽刺,悲喜纠缠。全片开场统一用童安格的《游戏人间》,潇洒不羁,开播不久却因《游戏人间》被批消极,电视剧受牵连停播。那些夏夜的故事蒸腾隐去,快到让人无暇回味。

电视剧停播,歌舞厅停业,海马烟消云散,作家们因一阵气候相聚,又被一场大浪冲散。1993 年,冯骥才在文章中写道,那个曾经惊涛骇浪的文学大潮,那景象、气势、精髓都已经无影无踪,魂儿都没了,连这种感觉也找不到了。

散落红尘的作家们各有命数

马未都因电视剧挣了几百万,拿着钱去香港拍卖行买瓷器,转战收藏领域。文学是烟卷,文物是雪茄,抽完雪茄,烟卷就没味儿了。有次在昆仑饭店,他遇到王朔,王朔得意炫耀,自己的作品卖到美国 50 万美元。马未都回道自己一块钱买的碗,前些天卖了 400 万。后来王朔说,咱们以后都别和马未都聊天了。那些离开海马的作家,依然保持着海马的惯性。冯小刚拍了《甲方乙方》,王刚写了《天下无贼》,海岩推出《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故事多变,但底色依旧是人间烟火。

1997 年夏天,刘恒开启《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的创作。他租了一个老楼顶层,从家里蹬三轮运去冰箱,身上绑着带子,背到 6 楼,里面塞满饺子、面条。每天他铺开凉席,在凉席上赤膊写作,中午就盘腿吃饺子,大汗淋漓。在那间狭小而简陋的房间里,既没有电话,也没有电视。四周一片寂静,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窗外,暑气如汹涌的浪涛滚滚袭来,这股难耐的热浪,隐约让我想起了十年前海马蓄势的那个夏天。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发表之后引发了巨大的轰动。各大报纸争先恐后地进行转载,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文化接力赛。冯巩独具慧眼,买下了电影版权,并将其改名为《没事偷着乐》。1999 年,这部电影上映,一年之后,同名电视剧开播。一经播出,便在北京台掀起了收视狂潮,收视率飙升至令人咋舌的 70%。电视台的电话全年被热情的观众打爆,那此起彼伏的铃声,仿佛是观众们对这部作品的热烈喝彩。

这是一部真正替老百姓说话的电视剧,它宛如一颗从肥沃的土地中破土而出的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电视剧的结尾,令人印象深刻。一家三口坐在狭小的屋顶上,放飞鸽子的画面温馨而动人,背景乐是小柯的《婆婆丁黄》,悠扬的旋律在空气中飘荡。黄天下的事已如此的平淡,世上的人生死刻骨,这简单而深刻的画面,仿佛定格在了时光的长河中,成为了永恒的经典。

在张大民播出的第二年,客串过海马的李诚儒精心策划了电视剧《重案六组》。这部剧一口气播了四季,其影响力不容小觑。而比它播放量更多的是海岩刑侦剧,在其巅峰时期,几乎统治了全国的电视节目表。剧中的人物形象,无论正邪,都并非完美无缺,他们就像是从我们身边真实走出来的普通人,有着各自的喜怒哀乐和人性的弱点。

新时代的影视剧离普通人的生活越来越远

然而,随着新世纪十年的轮转,海岩渐渐没有了新的剧集推出。2008 年,湖南卫视的《丑女无敌》热播,海岩疑惑地询问湖南台领导:“这到底是什么风格?我想怀着开放的心态跟您请教一下。”在这个时代,审丑似乎成为了一种潮流,深刻的内涵不如话题度吸引人,艺术的价值不如点击率重要。

2013 年,电影版《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上映,但在票房上却完败于郭敬明的《小时代》。《小时代》的上映,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同年,冯小刚拍摄了《私人订制》,宣传时打着《甲方乙方》续集的噱头,然而故事中却已没有了海马作品的余韵。冯小刚愤愤不平地表示,观众不懂,这部批判现实的作品,他认为能打九分。

但在豆瓣上,网友却写道:“上面的风呼吸太久,冯导就不用和我们一起幻想着还能接地气了。”风萧声动,玉壶光转,新的梦境在不断地连绵铺开,可那些曾经触动人心的真实故事却渐行渐远。

2019 年,有媒体回首评论道:“自《小时代》之后,国产影视剧好像没有穷人了。”抗日神剧之后是谍战博弈,古装玄幻之后是耽美宅斗,在为数不多的都市剧中,烟火气越来越少,更勿论犀利的批判和深刻的思考。就像《三十而已》里的王漫妮,月薪 15000,但要花 7000 租房子,只为能在大阳台上看东方明珠;《恋爱先生》里的大堂经理,月薪同样是 15000,但半年消费超 32 万。那些如梦如幻的蜃楼高高在上,角色却模糊不清。在《演员的诞生》中,章子怡反复问:“你们相信你们演的人物吗?”

那些曾经的经典故事,早已被人们遗忘在岁月的角落里。王朔已沉默多年,2014 年,他为海马歌舞厅写的 25 页手稿,在拍卖会上拍出 28.75 万元。然而,买家并不是因为故事本身的精彩而出价,手稿上那集的故事叫《舞罢曲终》,仿佛也预示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2017 年,黄磊拍的《深夜食堂》中,有人记起了《海马歌舞厅》,称这是穿越时空的致敬。但空洞的剧情,无尽的植入广告,让这部剧在豆瓣的评分仅为 2.3 分。豆瓣网友因为这样一部烂剧,首次史无前例、难以描述地团结在了一起,表达着他们的不满和失望。

马未都也看了《深夜食堂》,他感慨地说:“我们那时也在拍鸡汤,但里面好歹有鸡,现在里面都是鸡精了。”他已沉浸在收藏多年,早已远离了影视剧的喧嚣。他的私人博物馆搬家三次,最后搬至五环外的寂静之地。博物馆里养了许多猫,它们慵懒自在,轻手轻脚地穿梭在文物之间。有时,猫会蹲在门口,眺望皇城根的方向。那里曾有海马的旧址,可如今,隔着层叠的楼宇,即便穿越而过,也已空无一物,徒留回忆在风中飘荡。

文本来源 @摩登中产 的视频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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