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姐”黄婉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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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华

剧团破格录取,圆了小婉秋表演梦

黄婉秋祖籍广东梅县,1943年12月出生于广西桂林。黄婉秋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百货公司的店员,母亲是个大字识不了几个的家庭妇女。黄婉秋兄妹六人,她排行第四。

说起黄婉秋的家世,有一点却是不同寻常。她的姑父是国民政府代总统李宗仁先生的堂兄,论起来还算是“皇亲国戚”呢!

黄婉秋家境虽然不宽裕,但父母却勤劳和善,节俭持家。母亲虽不知书,却很达礼,相夫教子。孩子们个个都好学上进。黄父平时最大的嗜好,就是喜欢哼哼唱唱。

1956年,也就是小婉秋13岁那年,小学五年级的她正在休寒假,在报上看到桂剧团招收学员的广告。剧团规定,报考演员必须具备高小毕业资格。刚刚念完五年级,天性腼腆的小婉秋,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倔劲儿,大胆走上考场,主动要求表演一段舞蹈。小婉秋长相俊美,身段婀娜,舞也跳得像模像样,肯定是个好苗子,尤其是她热切当演员的迫切心情,感动了在场的所有老师,决定对她网开一面,免了她的文化课考试,破格录取。

孰料,一向较为开明的父母,却不愿意自己的掌上明珠吃“开口饭”。因为旧社会艺人非人的遭遇,凄惨的下场,让他们记忆犹新。

小婉秋犯起倔脾气来,父母早已领教过。实在拧不过,只得让她写信给远在长春读军校的大哥,征求意见。在等待大哥回信的漫长日子里,她真是望眼欲穿,度日如年。看到一起报考的小姐妹,有的已进了剧团,这更让她心急火燎,百爪挠心。大哥支持小妹当演员的信终于来了,有大哥的支持,父母也就不再阻拦她了。小婉秋总算圆了自小就想当演员的梦想。

黄婉秋考入桂剧团的时候,剧团还属于民营性质,按照梨园传统,刚入科班的弟子要在祖师爷神像前跪拜叩头,拈阄取艺名。当时桂林大红大紫的三大花旦,艺名分别是玉芙蓉、黄琼仙、苏芝仙。小婉秋非常崇拜她们,特别想拈得一个带“仙”字的艺名,谁料展开阄一看,偏偏是个“群”字,真让她大失所望,鼻子一酸,晶莹的泪珠好像断线的珍珠,扑籁籁滚落下来。站在旁边的老师见状反而乐了,爱抚着她那乌黑的头发说:“我们写‘群’字的时候,真希望你能拈到这个阄呢!‘群’就是技艺超群的意思,好得很呀!”听老师如此一说,她破涕为笑,暗下决心,绝不辜负老师们的嘱托和热切期望。

聪颖过人,刻苦训练,使小婉秋技艺精进,在各剧种《刘三姐》剧目汇演中,她成为饰演刘三姐的最佳人选

黄婉秋艺名“艺群”,入花旦行,从此开始了她多姿多彩和颇富传奇的艺术人生。

艺群学艺的三年期间,正是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高潮期,尚未成年的她在思想文化上经历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反右派”、“大跃进”、“人民公社”、“反右倾”和随之而来的“三年困难”。这期间,艺群和广大文艺工作者、中国传统戏剧一样,都程度不同地经历了政治上的风风雨雨。但老艺人们的人生观,尤其是他们的敬业精神,审美情趣、一丝不苟的口传心授的训练方法,都给艺群稚嫩的心灵烙上了深深的印记。

一般来讲,科班出身的老师都没有多少文化,演戏也没有剧本,更谈不上什么导演、表演理论。学戏就学“手、眼、身、法、步”,练习的是“唱、念、做、打、舞”等基本表演技法。戏要一出一出地学,完全靠老师言传身教。艺人们把舞台的上场门叫马门口,每当老师在台上演出时,学员们躲在马门口后面观摩,把老师们的一招一式默记在心。艺群聪颖过人,学习刻苦,对白、唱段教几遍就能记得住。同学们说“大头有宝,记性好”,戏谑地给她起了个“大头”的绰号。

艺人们把形体训练叫做“练功”,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绝非夸张。每天清晨起来,先端来一盆滚烫的热水,将女孩子们的小手泡在水里,挨个儿把手指往反关节方向使劲儿扳,据说只有这样才能高高翘起一对漂亮的兰花指。

为了让旦角演员在舞台走出远看好似蝴蝶飞,近看犹如风摆柳般的小碎步,她们要用很沉的沙袋压在膝盖上,使膝关节凹陷下去。练腿功的时候,老师令小孩子背靠在柱子上,用力将腿一点一点往上抬,一直要使脚尖触及额头。有一次,老师用力过猛,艺群的腿关节受伤,又红又肿,疼痛难忍。她吓坏了,深怕落下残疾上不了舞台了。老师只是把祖传的办法教给艺群:关节扭伤,用点口水抹在上面,揉揉就好了。艺群不敢不听,又没钱外出求医。每当深更半夜疼醒的时候,就用小手沾上唾沫,在被窝里揉啊、搓啊。这时她悄悄落泪,特别想念自己温暖的家。但为了圆自己的演员梦,她只得用“不受磨难,难成正果”的话鼓励自己,咬紧牙关,硬是挺过来了。

年近花甲的黄婉秋,每当回忆起这段难忘的经历时,不无深情地说:那个时候,思想纯朴得很,认为吃苦是理所应当的事。大家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学习了不少古典戏曲,传统文化中保留了许多美德,在这种文化氛围的熏陶下,大家养成了勤奋好学、谦虚纯朴的品格。

1959年,艺群满师那天,她献演的是传统剧目《斩三妖》,她在剧中饰演大妖妲己。以后,她又在桂剧舞台上塑造了红娘、白娘子等艺术形象。

1959年,广西壮族自治区进行了一次全区范围的《刘三姐》汇演。目的是让各剧种、剧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取长补短,创作出具有地方特色的艺术精品。

桂林市文化系统积极地参与了汇演。鉴于当地的彩调剧形式活泼,表演洒脱奔放,唱舞曼妙风趣,比较适合塑造传说中的“歌仙”刘三姐形象,市里决定由彩调剧团排演歌舞剧《刘三姐》。为了精益求精,将桂剧团、歌舞团、京剧团里所有适合饰演刘三姐的演员都抽调进彩调剧团。黄婉秋也被选入角色,担任刘三姐的C角。

这时,长春电影制片厂导演苏里、作曲家雷振邦也莅临桂林,他们为拍摄同名电影做前期准备。黄婉秋的出色表演,给苏里、雷振邦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1960年5月,正在南宁参加《刘三姐》汇演的黄婉秋,突然接到长春电影制片厂邀她到该厂试镜,拟让她饰演《刘三姐》中的舟妹一角。

样片出来后,长影派人进京送审。在文化部电影局的审片厅里,列坐着多位领导和艺术家。看过自治区推荐的四名刘三姐饰演候选人的试镜样片,大家觉得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和角色存在着较大的距离。这时,著名戏剧家、时任艺术局局长的田汉慧眼识珠,他对导演苏里说:“我看,那个扮演舟妹的演员不错,是不是考虑让她演刘三姐?”众人都觉得田汉言之有理,也很合导演的心意。于是,黄婉秋就成了饰演刘三姐的最佳人选。

一片走红,名扬天下,但她十分清醒,老老实实地演戏,清清白白地做人

1960年夏天,电影《刘三姐》摄制组来到漓江之畔,顶着酷暑,冒着风雨,开始了紧张繁忙的拍摄工作。

黄婉秋基本功扎实又悟性很高,她认真听导演说戏,虚心向别人学,很快就进入了角色,越来越得心应手,表演起来挥洒自如,声情并茂。

1961年,《刘三姐》公映,海内外随即掀起一股“刘三姐热”。“一片成名天下闻”,黄婉秋如日中天,组织上给予了高度的表扬,“追星族”们成千上万的信件如同雪片一般飞向黄婉秋。这些信发自全国各地。有的来自海外。一位香港观众连续看了99遍电影,寄来99封观感后,并表示还要再看第一百遍。措词热烈的求爱信数量之多,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也不过分。更有甚者,有的痴情郎已将户口迁进桂林,目的是为了和黄婉秋组织家庭。

在掌声和鲜花面前,年轻的黄婉秋表现得十分清醒,她更加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尤其是作为一名女演员更要自重自爱,老老实实演戏,清清白白做人,是其艺术人生的最高追求。

本来,观众还可以看到由黄婉秋主演的根据古典名著《聊斋志异》故事改编的《宦娘曲》。黄婉秋已接到饰演女主角的通知,忽然又传来电影停拍的消息。不久,“文化大革命”就在中国大地上发生了。

“文革”使她遭受17年厄运,但在炼狱苦熬中,得到了人间真爱

“文革”刚一开始,歌舞团造反派贴出的第一张大字报,就是指名道姓对黄婉秋的批判。造反派批判电影《刘三姐》“宣扬唱歌可以夺取政权,否定‘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光辉思想”。而黄婉秋本人则是一个“出身有问题、借电影《刘三姐》出了名,拿着50多元高工资的修正主义黑苗子,是典型的‘三名三高’人物”。一些人在其阴暗心理的驱使下,扬言漂亮的女演员肯定生活放荡,洁白无瑕的黄婉秋又被泼上了一身肮脏的污水,成了“政治上反动,生活上堕落”的罪人,险些丢掉了性命。

就在黄婉秋在炼狱里苦熬岁月的时候,爱神之子悄悄地走进了她的情感世界。“黄老师,给你药”,同在歌舞团的小伙子何有才勇敢地来到黄婉秋身边。何有才比黄婉秋小5岁,进团的时间晚,所以一直称她“黄老师”。

何有才是个苦孩子,家庭成分雇农,养父会点儿中医。生母走投无路时,把不懂事的他送给人家活命,时至今日他还为找不到自己的生身父母而苦恼着。何有才为人善良,对黄婉秋的才华、人品和相貌,既爱慕又钦佩。每逢黄婉秋被批斗挨打回来,他便从父亲那里抓几付跌打药,给她疗伤,用宽心话安慰黄婉秋那已近崩溃的身心。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曾经铺天盖地而来的山盟海誓,都随着政治气候的骤变而无影无踪。俗话说:患难见真情。黄婉秋在认真思考:什么是人间真爱?!

在众多的追求者中,何有才可能不是最优秀的,但比起那些趋炎附势、甜言蜜语、利欲熏心、忘情负义的人来说,何有才却有赤子般纯真的爱情。当耀眼的光环刹那间变成带血的枷锁时,只有心甘情愿和你一起背负十字架的赤子,才是你终身至深至情的最爱啊!

黄婉秋与何有才恋爱的消息刚一传出,立即引起轩然大波,歌舞团院子贴出大字报,讽刺这是“18世纪资产阶级”的畸恋,辱骂男小女大是“不负责任的互相玩弄……”,黑枪暗箭纷至沓来。“革命派”更是气急败坏,把两人叫到一块训斥一通,强令他们必须马上分手,否则将采取“革命措施”。在遭到黄、何的反对后,恼羞成怒的“革命派”把何有才调出歌舞团,到绒帽厂当工人。

患难见真情。黄婉秋、何有才于1972年结成百年之好。“哪个97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刘三姐》的一段唱词,成为忠贞爱情的见证。

婚礼那天,新郎在乡下老家摆了20几桌酒席,四村八乡的乡亲们都拥到男方家看新娘子,何家老屋前的人群比赶大集还热闹。电影上的刘三姐与生活中的黄婉秋太招人喜爱了。憨厚耿直的乡亲们大声喊道:“婉秋,嫁到我们贫下中农家里来,你就放心吧!”有人还学起《刘三姐》里老渔翁的唱词:“猛虎再起伤人意,老汉敲它牙三根!”从此以后,黄婉秋的生活稍微平静了一些。但她仍然不能登台演出,只能在后台干点整理服装的粗活。

“革命派”不给黄婉秋分房子,夫妻俩只能在郊区农村的小屋里栖身。每天晚上,何有才都准时来到剧场接妻子回家。剧场里的“革命派”不准他进大门,他不管风吹雨打,蚊叮虫咬,硬是在门外等候。把黄婉秋送上开往郊区的夜班车之后,他再骑自行车一路猛跑40分钟,到黄婉秋下车的地方再带她穿过田埂回家。如果黄婉秋赶不上末班车,何有才就骑车带她回去。这样的生活一直熬了十个年头。因为直到1982年,黄婉秋才彻底得到平反。

婚后几年,自治区文化厅的一位干部,在桂林至郊县的火车上偶然遇到黄婉秋夫妇。只见黄婉秋一身粗布衣衫,用布兜背着嗷嗷待哺的小女儿;何有才挑着一对箩筐,一头装着家什杂物,一头坐着稍大一点的儿子,宛然一对农家夫妇。这位干部喟然慨叹:“就是董永和七仙女,也不过如此啊!”

转眼到了春暖花开的1978年。一天,黄婉秋正走在大街上,忽然听喇叭里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转播电影剪辑《刘三姐》。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路小跑奔回歌舞团。刚进单位大门,她便被一股激动的情绪包围起来,同事们兴高采烈,欢声笑语震耳欲聋:“《刘三姐》解放啦,解放啦!”

前文说过,黄婉秋直到1982年才算彻底平反,是在《刘三姐》被解放四年之后,黄婉秋才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九死一生的黄婉秋此时已近不惑之年,一个才貌双全、风华正茂的青年艺术家就这样含冤受屈长达17年之久。

平反之后她改作艺术、文化指导工作,又为精神文明建设四处奔波,在有识之士的支持下,创建了“刘三姐景观园”

80年代中期,时任广西自治区文化厅厅长的著名作家周民震,将黄婉秋夫妇调到自治区歌舞团,任命黄婉秋为该团领导。90年代初,黄婉秋夫妇故土难离回到桂林,黄担任桂林市文化局副局长。作为著名表演艺术家,她被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剧协理事、广西文联副主席、桂林市剧协主席。黄婉秋作为一名艺术家官员,从不摆架子,从不贪图享受,不停地为文化事业和精神文明建设四处奔波。

黄婉秋是妇唱夫随,何有才为了爱妻的事业与追求,心甘情愿地甘当配角,做一片绿叶。

黄婉秋对“歌仙”刘三姐一往情深。为了弘扬和传承刘三姐的人文精神,她上下求索。为了全身心地重塑刘三姐新形象,20世纪末,黄婉秋辞去了行政职务,这在当时来说还不多见。

“刘三姐景观园”的建成,是黄婉秋、何有才夫妇及其他有识之士一个大胆的创举,并且取得了不俗的业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