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李可染得意门生,被吴冠中夸艺术人品皆一流,却只活到5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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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大冬天,史国良去看望恩师周思聪。

刚进家门就瞧见周思聪蹲在水池子边,给大小便失禁的老父亲洗裤子。

那时候,周思聪还在坐月子,因为怀孕时还在干校劳动干活,羊水全流干净了才被送去医院,冒死生下了儿子,只有四斤多重。

丈夫卢沉也被下放劳动,被勒令不得回家。

周思聪一人既要坐好月子,还要操心营养不良的儿子,更要照顾好精神失常、大小便失禁的老父亲。

哪怕到了现在,周思聪也已经去世28年,想到恩师当时的处境,史国良还是忍不住哽咽落泪。

1969年,家里被抄,周思聪和丈夫卢沉全被下放到干校劳动。

那时候,无论是谁,只要有点身份,日子都不好过,更何况当时的周思聪、卢沉都是有头有脸的大画家。

(周思聪、卢沉)

卢沉当时在干校,主要负责为连队拉煤,每天累得整个人几近脱水状态。

他曾回忆,有个学生与他同睡一个炕,那个学生患肺结核,两个肺几乎都穿洞了,还要被逼着去拉煤。

第一天拉完回来,当晚死在卢沉的身边,静悄悄的,只有卢沉知道他死了。

当时周思聪已怀有身孕,相对于丈夫,周思聪的处境要好一些,大家会帮忙照顾周思聪。

但是,一天又一天超负荷的劳动,周思聪肚里的孩子也抗议了,一天下午羊水破了。

当地连个卫生站也没有,打了好几通电话,从人艺借到了车,大家七手八脚地拉着周思聪上医院。

当时,情况很紧急,孩子只有七个多月大,周思聪这一路上折腾,羊水也流干了。

周思聪绞痛了整整三天,孩子才生了下来,只有四斤多重。

卢沉心急想去医院看看,上面不肯批假,说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必要为了这个而耽误了自己接受教育的时间。

等到卢沉见到母子俩,儿子都满一周岁了。

干校这边,也只给了周思聪50天产假,产假一到,就通知周思聪回去劳动。

儿子本就早产,又被迫早早断奶,做妈妈的心如刀割,周思聪恨啊,但又不知道该恨谁。

后来,天亮了,苦难过去,周思聪迎接的是苦难留下的病痛,以及无边无际的贫穷。

1986年前后,周思聪的四尺三裁画,在荣宝斋能卖到百来块,这在当时已经算很高价了。

可那时的她,根本很难画画。

周思聪要照顾孩子,还有个精神失常的老父亲。

父亲大小便失禁,月子期间,周思聪洗完孩子的尿布,就开始洗被老父亲弄脏的裤子。

稍不留神,父亲还会偷跑出去,周思聪还要满大街的找老父亲回家。

这样的生活下,周思聪根本抽不出空作画,可她也无怨无悔。

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妻子,照顾家里很正常。

作为一个母亲,拉扯孩子长大是普天之下每个母亲的责任,孝敬父母,为父母养老送终也是每个人的义务。

周思聪不仅没时间作画,最逼得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已经画不了了。

周思聪一家原先住在北京光华路附近,五六十平米的地儿,住了六七口人,楼下住着的是国画大师张大千的弟子,画虎神手胡爽庵。

臧伯良曾回忆:

“周思聪带着孩子、屋里乱糟糟的,好像根本下不去脚。

不能想象,周思聪怎么在这间屋子里画画,当时的北京画院还在地安门附近,是个大四合院,也很挤,根本没地方画画。”

后来搬去老中央美院,环境也没好到哪里去,家徒哪里都漏风。

周思聪把家里最暖和的角落让给了老父亲睡,自己刚生完孩子,睡在窗边的那张床。

学生史国良曾回忆起,周思聪坐月子期间,他有一天去拜访老师,看见她睡觉的床褥全结满了冰霜,眼泪流了又流。

平时受寒受冻的,再加上之前下放劳动,月子没坐好,长期以往,周思聪就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

亲眼见到老师的处境,史国良才解了之前萦绕在心头的一个疑问。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受到外来文化的刺激,国内艺术界开始鼓吹“中国画已死”,陷入了低谷期。

恰逢这时,史国良的作品在国外拿了一等奖,他就便想着出国寻找生机。

异国他乡的,史国良很不适应。

于是在国外那段时间,他时不时就给周老师写信,周思聪回信回得很勤,但信总令史国良觉得很奇怪。

回信的字迹总是歪歪扭扭的,有时候糊作一团,而且一回就回两封。

那次回国看望周思聪,史国良才知道,周老师的手指已经完全变形了。

每次给自己回信,她都是用手指使劲夹着笔写的,字难免歪扭。

写完第一封,不太满意,周思聪就再写一封,也就有了两封回信。

手就是画家的赚钱工具,画不了画怎么办?周思聪只能卖以前的作品。

臧伯良经常帮她卖画,每次都是先结1000块,再把画拿去卖。

但卖到后面已经无画可卖了,周思聪想把自己那一批以彝族少女为主的作品卖掉。

那是周思聪的心血,臧伯良怎敢卖,连忙推脱,可这个动作在周思聪眼里,被解读成了“他不想要这批画”。

她很惶恐看着臧伯良手上的一叠1000块,生怕臧伯良把钱收回去,双腿打着闪儿,右手使劲往臧伯良手里塞画,左手急着去够那1000块。

看得臧伯良一个劲抹眼泪,他不忍心打击周思聪,便撒了个谎,说钱先留下,画他过几天再来拿。

之后,每次公开场合一见到臧伯良,周思聪总激动得把他拉到一边,招呼他去家里拿画。

臧伯良老避开不谈,当时的周思聪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他开不了要画的口。

最后一次偶遇,周思聪拉住臧伯良的手,一如往常让他去家里拿画。

可当摸到周思聪的手肿得像木头棒,而且冰凉得不像话,臧伯良错愕地问她:“周大姐,你身体怎么这样了?”

这次,说不出话的是周思聪自己……

其实,按周思聪的资质,她不该“混”到这般境地。

她不是什么无名画家,相反她在当时的画坛上耀眼夺目、人尽皆知。

1958年,19岁的周思聪以绝对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央美术学院。

开始在叶浅予、李可染、蒋兆和、刘凌沧、李苦禅等著名艺术家的指导下,学习人物、山水、花鸟的写生和临摹。

第一学期,周思聪的一幅作品《我病了》受到系主任叶浅予的特别表扬。

周思聪有绘画天赋,而且还很用功。

卢沉说过,周思聪曾攒了三个月生活费,就为了买一本李可染的画集。

李可染知道后,还在画集上为她题写“天道酬勤”四个大字。

这说起来,也算是一种师生间的传承,李可染曾经拜师齐白石,齐白石便以这四个字勉励李可染。

在几位名师的指导下,再有自己勤学苦练,周思聪很快有了名气。

她所作的《人民和总理》,把人民怀念逝去周总理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这幅画在建国30周年美术展上,斩获一等奖。

潘洁滋老先生说,周思聪的艺术作品是国家宝贵财富,将随岁月的推移,益显其不朽的价值!

大师吴冠中评价周思聪:“是个真正的艺术家,她的艺术和人品在中国都是一流的。”

最著名的《矿工图》,被史论界一致认为:

是继蒋兆和《流民图》之后的又一部揭露、声讨侵略者滔天罪恶的二十世纪中国水墨画划时代的作品。

好评、荣誉如浪潮般涌来,别人都是祝贺,只有昔日的恩师李可染提醒她:

“艺术是寂寞之道,要准备经受重重磨难”,送给她五个大字“峰高无坦途”。

像是某种暗示,后来周思聪身患重病,严重时不能入睡、走不了路,更别说握笔,不断住院、转院,维持生命体征。

学生陈爱萍1993年去新加坡讲学,周思聪正好也去新加坡办画展。

她回忆:“在新加坡时,我与周老师又朝夕相处。

这时周老师右脚内外踝都溃烂,全身带紫斑,我们每天去一趟伊莉沙白医院换药。

医生说风湿病久了会出现“坏血症”,皮肤溃烂不愈……”

李可染劳苦费心,给学生找最好的医生,还温语宽慰周思聪:“不要灰心,安心治病。”

安慰她要坚持下去的人,自己先撑不住了,1989年,李可染去世,享年82岁。

不长不短的年纪,却是周思聪可望不可及的。

李可染先生说过,成就一个大艺术家,必须具备四个条件:天才、勤奋、修养、长寿。

他的学生周思聪前三条已达到,唯独最后一条不能圆满。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周思聪用变形的手指,努力捏着画笔,画雨中的荷花,画风雨小屋、画山水小景。

1996年,李可染去世后第七年,有出版社想为李可染出版一本画集,需要一张白描人物肖像。

家人先想到了周思聪,可转而想到她的身体,想法便也作罢,只能托她的丈夫卢沉代劳。

可得知此事,周思聪执意要为恩师作画。

她用中指夹着毛笔,左手控着无力的右手,一笔一划画出心里那个慈祥善良的老人。

一周后,周思聪病逝,年仅57岁。

李可染的家人以为,周思聪走得匆忙,李可染的画像应该只画了一半。

直到家人整理周思聪的遗物,发现了那幅完整的《李可染先生画像》。

这幅作品,周思聪完成得不动声色,如当初学生时代,李老师布置作业,周思聪做作业、交作业一样平常。

而这幅画,是她向老师交的最后一次作业,完成了她才能走,才舍得走……

下面是周思聪作品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