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演员来说,成为特型演员,是一件有利有弊的事。好处很容易理解,身披历史人物的光环,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瞩目。不利之处在于,戏路被圈定,再难出演其他角色。
在饰演过周总理的特性演员中,最被观众认可、几乎无可超越的,是王铁成。自从开始饰演周总理后,他一辈子只演这一个角色。
论长相,王铁成与周总理有五分相似,他能多次成功塑造这个人物,是因为他认真揣摩周总理的神态、举止、语气,拿捏住了人物的神韵。
1977年,当他扮演的周总理第一次出现在话剧舞台上,一个亮相就引来了观众的热烈掌声。坐在台下的邓颖超都震惊了,看他演出时一直身体前倾,想要近一点看得更真切一些。当他讲出第一句台词,观众集体泪奔。王铁成第一次出演周总理,就大获成功。
王铁成从小热爱表演艺术,生于旧社会,他没有机会得到艺术领域的学习机会,但还是通过自学,学会了相声、三弦、大鼓、京剧。
直到后来他考入中央戏剧学院,终于得到了专业系统的学习机会。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在十几年的演出生涯里,他一直兢兢业业地跑龙套,路人甲、喽啰益,哪怕没有台词,他都认真完成,并通过这样的小角色积累表演经验。
周总理病逝后,王铁成随所在单位同事一起,到人民文化宫吊唁。回来后,王铁成买了一张周总理标准像挂在床头。每天看着看着,他想,早晚有一天,周总理的光辉形象一定会出现在舞台和银幕上。再后来他又想,总理浓眉大眼,我也算浓眉大眼,说不定我以后有机会扮演总理呢。
1977年,文化部组织编排话剧《转折》,这是第一次在全国性的舞台上出现周总理的形象,因此上级领导对演员人选十分重视。戏已经排出来了,扮演周总理的演员却还没有敲定。儿艺的化妆师推荐了王铁成,经过试装,他终于成了周总理的扮演者。
确定出演时,距离演出只有17天的时间,需要背台词、走场位、与其他演员磨合,王铁成时间紧任务重。但他每天排练过后,就新往电影制片厂跑。在那里他能找到大量关于周总理的纪录电影,他带着纸笔,一边看,一边记录他所捕捉的周总理的特点。甚至通过逐字学习周总理的讲话,自己归纳出了周总理的发音特点。
演出当天,王铁成一上台,掌声就如暴风骤雨般。当他说出第一句台词:“小同志,刚才的冲锋号你吹得很响嘛……”剧院里哭声一片。坐在前排的邓颖超眼含热泪,身体前倾着想要看得再真切些,后排的观众也都挤到前排的过道上。王铁成跑了15年龙头套,第一次有了重头戏就是扮演周总理,那一天,他出场14分钟,引发了17次掌声。
在这之后,他又在话剧《报童》中扮演周总理。谢幕后人艺院长曹禺紧紧握住王铁成的手,甚至激动地后退一步,向他这个晚辈深深鞠了一躬,含泪道:“谢谢你让我们又看到了周总理”。
话剧舞台上受到认可后,王铁成将周总理的形象带到了银幕上,先后出演了《大河奔流》、《李四光》、《西安事变》、《周恩来》等经典电影。为了演好周总理,王铁成每天读总理的著作,搜集总理的故事、照片,揣摩总理快而稳健的步伐,甚至临摹周总理的笔迹。生活中,有人跟他说话,他也会第一时间思考,如果是周总理,听到什么、遇到什么,第一时间会是什么反应。
拍摄电影《周恩来》时,有一次,王铁成上电梯,那时的电梯都有一个管理员。管理员是个女同志,刚好周总理也乘过她的电梯。一见到王铁成,这位女同志就痛哭不止。电影配乐的指挥也来到了拍摄现场,那是总政军乐团的老团长,一边指挥,一边侧头看着王铁成扮演的周总理,音乐结束,指挥已泪流满面。
这部电影,对王铁成的演技有一定挑战,以往他扮演的周总理都是坚毅的、意气风发的,这部电影中有周总理晚年的憔悴。拍摄期间,王铁成得到了上天的“礼物”,遭遇了一次严重的车祸,虽伤情严重,但他被安排住进了305医院,因此有机会走进总理住过的病房去找感觉。
剧组不能停工,但王铁成肋骨严重挫伤,动都不能动。剧组于是考虑,将总理生病的戏调到前面来。王铁成带着伤完成了这次演出,导演丁荫楠对病床上的王铁成说:“太像病中的周总理了!”
这部电影中,“总理哭贺龙”的桥段被王铁成演成了教科书级的经典片段,他本人也因此成为了金鸡百花奖最佳男演员。
虽然获得了这样高的荣誉,出演了这样伟大的人物,但王铁成个人的生活仍是困顿的。他的儿子有先天智力缺陷,医疗费不低,但王铁成夫妇的工资并不高,那个年代拍电影的片酬也没有今天这么可观。王铁成很需要钱,不仅需要给儿子治病,更需要给儿子攒下一笔钱,等他们夫妇百年之后,让儿子有生活保障。
即便这样,他没有接任何商业演出,也没有出演过周总理之外的任何角色。但关于周总理的影视作品并不多,没戏拍时,年过50的王铁成甚至去香港打过工。让他感到暖心的是,有一天他接到了邓颖超秘书赵炜打来的电话。原来邓颖超知道了他家的困难,特意在儿童医院安排了北京最权威的医生给孩子进行会诊。
晚年的王铁成,带着妻儿住在京郊的一个小院里。院子朴素,最醒目的是庭前的几株海棠,王铁成将小院取名为“海棠园”。攒够了儿子的生活费后,并不富裕的王铁成夫妇热衷公益事业,他创建了“学周希望小学”,一直资助贫困大学生,为残障人士捐款。
今年6月,老艺术家王铁成病逝。他是第一个饰演周总理的演员,一演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