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闪闪和靳灿灿是他们那个圈子出了名的恩爱夫妻,人都说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在外表上就会相像,在这方面他俩也是楷模,见到他们的人第一句话无不是说:“贤伉俪真有夫妻相。”
他俩都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成功人士,风光富贵,美中不足的是两个人都太忙了,不能常常见面,但是每一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天两人又见面了,因为对两人来说一寸光阴就像十斗黄金一样珍贵,身为商人不该把大斗大斗金子一把把抛洒了,所以多数都选择在餐厅会面,以便节约时间,在吃饭的时间谈论一些公事,再说一些夫妻间的体己话。
现在,他俩对坐在一家人均消费十万八千块的餐馆里,单从外表上看,他们就是我们平时见到的富贵人士模样,两人都肥头大耳,膀大腰圆,衣着华丽,脖子上挂着晃人眼睛的项链,手腕上带着闪闪发亮的名表,香肠一般的手指上都戴着沉甸甸的戒指,只是种类和数量不同,男的简单一些,是八个金灿灿的大戒指,五个上面镶着红橙黄绿蓝色宝石;女的数量少,但是品种丰富:有纯金、铂金、K金,分菱形、波纹形、S形,镶嵌有鸽子蛋大的钻石、翡翠、猫眼。
服务员过来鞠个躬请他们点菜,点完菜,两人加紧时间讨论各自公司的运营情况,最近的股市等等,我们一般人不大懂得的东西,讨论完,乐呵地聊起天来,讲讲最近的生活,讲讲最近的新闻,然后谈论起最近热度很强的一个人跟一个网红的八卦起来。
“说实在的,要是我的话,我才不承认呢,这事怎么能上台面呢!” 女士靳灿灿说。
“嗯嗯,我非常同意。这品味太差了,而且这样承认了,只能跟她一个交往了,下不了台。”男士梁闪闪说,同时用挂了红宝石的左手食指摸了摸鼻子。
两个人总是这么默契,彼此交谈分外愉快。
他们的谈话从该网红的素质低下,到如何选择女/男朋友,到如何应对,如何驾驭,彼此都有自己不同一般人的体会,彼此听完都受益匪浅。踩过的坑,得过的益,都牢牢记着,以免重犯或者以免错过。两人又发表了对现在男女谈恋爱唯物质论这一现象的不满,追忆自己的青春岁月,各自谈起了他们结婚之前经历了各种不不如意的恋爱后是如何百折不挠坚持到现在的,想想因为男/女朋友吃过的苦,真是神仙落泪,泥人也叹息。都是因为爱情啊,理想中纯美的爱情。
“告诉你吧,小梁,”靳灿灿说,“真爱还是有的,有些人什么也不图,就喜欢你这个人,真的,我永远也忘不了我刚来这个城市的头几年。真的,那段时间实在是太艰难了!你知道吧,我初到此地时,有一个男朋友,是初恋来着,当时我们俩身上所有的钱不超过九块,连结婚证都领不起,除了身上穿的几件烂衣服再也没有别的家当了,那个时候我多瘦啊,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时候走到街上,人人都喊我美女咧。”
梁闪闪看了看靳灿灿的丰颌重颐,粗眉暴眼,黑熊似的大骨架,不知可否。
“当然了,你可能不相信,但是谁没有年轻过呢?年轻时候的美,是千真万确的,就跟初恋一样。唉,那个时候我们可真穷,住在一个只有一张床的地下室里,外面临着一座高架桥,每晚汽车经过,我们的小房子震得山响。” 靳灿灿身子往前探了一探,露出感慨万千的表情,继续说,“你不会相信的,像你出身富家,一向养尊处优的人,是绝对不明白睡在这样房子是什么滋味的,诸如此类的事你都没法共情的。”
“话不能这样说,小靳,” 梁闪闪立即回敬道,“你以为我从没经历过那一类磨难,那你就大错了。哼,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一分钱都没有,真的,一分都没有。而说到住处,我的栖身之所只是东三环白度路口的一个破旧的小别墅,连个暖气都没有,过了桥是一家富了士工厂。说到吃苦,我可以说没有人能胜过我了!你找上一个在冬有暖气夏有空调的小房子里住惯了的人,让她在一个这样的房子里熬上一两夜,那你很快就会发现——”
“嘿,黑,这个小梁,”靳灿灿有点恼火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你这么说只说明你对地下室的房子是怎么回事一无所知。嗨,在冬天的夜晚,你找个背风的地方把你的棉被往身上一裹,要多暖和就有多暖和,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得忍受潮湿,阴暗,还有从缝隙里灌进来的风,冷得直打哆嗦。我们决没有暖气和空调。”
“从缝隙里灌进来的风!”梁闪闪讥笑道,同时发出一声愤懑的大笑,“灌进来的风!别跟我扯什么灌进来的风。我所说的那个别墅只是一个乡下的小院子,四面都是有风的,风不定时从哪个方向刮过来,逢到下雨天衣服被子浸的透透的。一次夜里下雪,吹到身上的雪足足有一尺厚。不过嘛,小靳,”他以更平静的语气继续说,“尽管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还是要承认,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正是在那个破院子里度过的。啊,那些个日子真是美好!欢乐、天真的好时光!那时候,有一个在工厂上班的女孩子给我带吃的,尽管她把我当成一般人,不知道那个工厂的老板是我爸爸,我还是十分欢喜接受她的馈赠。我可以告诉你,早上从那里醒来时,我多么期盼那温热的早餐还有那个漂亮温柔的人儿。当然,你恐怕是没法体会这种感受的——”
“无法体会!”靳灿灿气冲冲地叫道,“我无法体会!我滴个老天爷呀!我生来就是过那种日子的。我到现在都还希望能重温一下过去那种生活哩。吹什么天真!哼,我赌你当年的天真不及我的十分之一,不,不及五分之一!不及三分之一!过去那段时光真好啊!你尽可以说这是谎言,怎么也不相信,但我永远会记得,有好多个夜晚,我的初恋下了班回到家,我们一起做饭,一起在小房子里加班到半夜的情景。”
“一起做饭!”梁闪闪大笑着说,“哼,小靳,我的那个女孩还会坐在我破了洞的被子上吃早饭,吃完后还跟我一块玩扑克牌。对,还有猜字哑谜,还有罚金游戏,还有其他各种要命的游戏。那种早饭吃起来可真来劲儿!说实话,在这个城里,像你这种交友无数,被需要钱的男人好惯坏了脾气的人,根本没法理解一个女孩怎么能在寒风中坐下来陪一个穷光蛋津津有味地吃一个冷掉的包子,或是一点土豆饼,连饼渣都倒嘴巴里,或是——”
“要说这些,”靳灿灿打断说,“我敢说我最清楚不过了。有多少次,我和男朋友早上吃的上一天冷掉的饭,或是我男朋友晚上从打着店里买来的硬的咯牙的面包。我敢说我和初恋一起经历过的患难比你多得多——”
“多得多!”梁闪闪叫起来,恶狠狠地用手拍着桌子,“我告诉你,你的苦难绝对不会多于我——”
他突然吃惊地打住了话头,同时发出像猪似的咕噜声,因为服务员已过来上菜了。
他们沉默的吃着。突然,靳灿灿放下刀叉,说:
“突然没有了胃口,很想吃一碗冷掉的粥,或者干硬的面包也行。”
梁闪闪也停住了,说:“我也想吃个冷包子呢。”
停了一下,靳灿灿又说:“说实在的,你跟你爸爸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简直一模一样,很难相信,一个见过你爸爸的人不知道你是他的儿子。”
梁闪闪白了她一眼:“你这就不默契了,何必叫醒做梦的人呢,难道当年带你私奔的那个人不知道你家有钱,他那么爱你,怎么你爸爸一发新闻说讲全部财产留给你的弟弟,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人又默了默,尽管知道真相,可还是很怀念呢,那虚假的温情。
还是善于交际的靳灿灿退了一步,抱歉地说:“你看我,最近吃的肉太多了,一些油脂进入了脑子,话都不会说了。今天的龙虾真鲜,快吃快吃,吃完了还得去忙。”说完笑了一下。
梁闪闪也跟着笑了,爽朗的笑声充满了大厅,和谐的用餐氛围让周围的人投来羡慕的目光。多恩爱的一对夫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