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钰坤,现代电影编剧、导演。
一个先生问到自己,他说、导演,你看你对电影的理解和阐述说这么多、我们觉得还是比较难懂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电影有多少中国观众能看得懂,自己说、其实有多少观众能看得懂的前提是先要有这样一个电影的诞生。一直都想去尝试一些未知的空间,总有一些未知的东西在那里,总有一些挑战也在那,你是否能够完成、是否能够抵达。《心迷宫》之后,大家会贴上一个标签,这是一个非常会拍复杂叙事、非线叙事的导演,他在结构上给你一个标签,但《暴裂无声》之后、他会把这个标签撕掉。有的观众会说、导演,你的片名是《暴裂无声》,张保民是这样一个不讲话的人,那你到结尾按照惯例的话、一定是让张保民要在山前喊一嗓子,这样才对啊、对不对,自己说、对啊,就是因为你想到了,所以我不能这样做。忻钰坤导演的电影《暴裂无声》2018年4月上映以来、给人们带来持续惊喜,这不仅是因为这部电影在票房上取得的成功,更重要的是电影的内容本身,电影讲述的是一个矿工寻找孩子的故事,但直到最后、孩子究竟有没有找到,也没有一个明确交代。电影中有不少激烈的打斗戏,但导演试图呈现的不是强烈的感官刺激,而是个体在面对外力和困境时的无助。通常这样一个电影、一个主角,他有非常好的“功底”,但他最终没有靠“暴力”来解决问题,这也是一个反类型的设置,很多观众到最后发现、张保民竟然没有靠肢体、靠这种动作去救了孩子或者找到真相,这个我接受不了,但是当你看到最后张保民一个人身单影只站在山的前面的时候、你就明白他之前所有的外化的动作其实都是为了最后的渺小而作的一个反衬。到最后其实我们用山的声音去完成这样一种更大、更强烈的发声。忻钰坤在这部电影中一步步打破观众的观影预期,最初、人们以为这是一个矿工找孩子的故事,接着、人们发现电影可能主要在于揭露煤老板的罪恶,然后人们发现煤老板的律师才是导演“讨伐”的对象,因为他明明可以说出真相、却为了自己的利益,隐瞒罪恶。当电影接近尾声的时候,许多人觉得真相将被彻底掩盖,但最后、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用自己的双手比划出了悲剧发生时的一幕。都结束了、你就觉得有趣,好玩、够复杂,但《暴裂无声》其实是一个特别大的折叠,那个折叠是因为整个事件、整个的故事展开是在事件发生之后,而所有的东西又是给到你很多的参与感,到影片结局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很多你之前看到的这些东西决定了你对结局的一个认知,所以就是为什么到那一刻我结束了,观众走出影院,他觉得电影没讲完。这是一个相当写实的故事,故事的背景发生在内蒙古的一个矿场,但是人们看到的不是导演对现实的直接批判、而是许多意味深长的电影语言,在忻钰坤看来、一部电影,导演只能出一半的力气,另外一半、要由观众来出,观众的参与、第一体现在他们看电影的时候是否能够看进去、并愿意对故事的走向做出猜测;另外一种参与感则体现在电影是否给出足够的留白空间、让观众进行更深入的思考和探讨。自己这个电影其实后劲很大,可能回去两三天再琢磨、很多事情自己就补上了,那个过程是很有意思的,自己特别怕大家看完之后就、嗯,好看,或者 嗯、不好看,就结束了,那自己觉得其实这个电影到最后有给到观众那个空间,所以大家去讨论、去延展一些话题,自己觉得是我想看到的。《暴裂无声》上映后,从路演阶段就引起了观众的强烈反响,许多人认为忻钰坤的作品为中国电影注入了一股强劲的力量,但也有部分观众认为、《暴裂无声》这部片子中的手法,很多电影大师都在不同的电影中运用过。你看完那个瞬间,你朋友说、哇,太好看了,而你说了一句、这个我早看过了,那一刻人的心理是不一样的,他会觉得有一种优越感,但是你细想、你看到的就是源头了吗,其实不是,如果你懂电影史、你会发现那之前还有,最后是什么、其实就是视听语言,就是电影叙事的魅力和大家不断去积累的技巧所产生的更大的一个语言的体系,作为后来导演、他当然可以用到这些东西,他也可以在过程当中产生自己新的方式、来不断给这个语言体系去增添。
《暴裂无声》的故事发生在内蒙古包头,这里也是忻钰坤的故乡,与许多沉迷动画片的孩子不同、少年忻钰坤喜欢电视里播放的各种类型电影,日积月累、一颗关于电影的梦想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在那时候积累大量的观片经验、观片的量,当然、那时候你不可能看得懂大师的电影,你看的都是奇观电影、斯皮尔伯格导演的,卢卡斯、卡梅隆这样的电影,你会觉得很有意思,然后呢、很天马行空,然后开始让自己产生一个这个东西很有意思、到底是怎么做出这些东西,然后再大一点、你开始去看关于电影杂志,采访,你会说、哦,原来这背后是一个叫电影人,导演、摄影、编剧去完成的,所以当时就想、我如果将来能成为一个电影人,是不是很有趣、很酷的职业,然后就一点点去积累这样的兴趣、大量看片子,初中的时候开始有VCD了,开始去借各种各样的VCD回来看,给自己更拓宽一个对电影的视野,会发现更多不一样的电影,原来电影还不光是奇观,还有更内敛、更含蓄的,还有关于生命体验的,还有各种的操讨。
2001年,正在读高二的忻钰坤决定退学,去西安的一所培训学校学电影,不久、他发现那里学不到什么东西,再次退学,接着、他一边打工、一边备考北京电影学院,但考了两次都没有考上,随后几年、他开始陆续做一些跟影视相关的工作,比如拍摄宣传片、做栏目剧等。其实在电影科班学习的东西非常有限,更多可能是自学或在实践中去找的某种经验、然后做一个积累。自己在西安学那一年、最重要是认识很多朋友,然后真的你生活里面跟很多同样爱电影的人在一起生活、那是特别有意思的,大家每天聊的也是电影,你会有喜欢的导演、喜欢的作品,大家会彼此争吵、讨论,然后可能熬夜看片,赖到一个片子、觉得很好,这是大师的片子,看,看不懂再看一遍、看不懂再看一遍,实在看不懂、算了不看了,是这样一个过程,自己觉得还蛮宝贵的经历,因为一步步这样的经历、促成了后面所有的事情。
没机会拍电影的日子里,李安导演的经历给忻钰坤带来巨大的精神力量,李安曾说、没有一个真心诚意的交流、生活是很空虚的,人生是很荒谬的,而深层的交流不能明讲,只有靠艺术、靠电影、靠这些虚幻的东西在里面交流,然后你感觉上没有那么孤单、没有那么无助,电影对忻钰坤的意义大抵也是如此。李安导演有一本口述自传、叫《十年一觉电影梦》,这本书里面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章节就是接近30岁的李安导演还没有机会拍摄自己的长片,然后缩身在自己纽约的家里面做“煮夫”的日子,可能也是因为我特别喜欢做饭吧、这一点上特别有共鸣,在自己临近30岁的时候、自己觉得我要跟自己好好谈一谈,我要静下来、然后努力去拼一把,自己的计划就是闭关,写完我自己的剧本,然后想办法找钱把它拍出来,如果这个过程很难或者结果不好的话、自己就彻底放弃,因为当时自己已经结婚了、自己希望给自己太太一个比较稳定的生活,自己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不能拍电影、我就开个饭馆,其实李安导演的丈母娘当时也劝过她的女婿,说你手艺这么好、不如开个餐馆吧,所以那段时间自己的状态就是在家每天给自己太太做好饭,然后她带走,自己就开始低头写东西,有时候她可能晚上要加班,自己去接她、她单位的同事就会拿自己调侃说,哟,李安,来接你太太下班啊。直到2014年,忻钰坤才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片作品《心迷宫》,在这之前、他已经写好了《暴裂无声》的剧本,但没人愿意投资,一个朋友对他说、《暴裂无声》这个剧本拍起来需要不少钱,作为一个新人、很难拉来这么多投资,朋友说他手上有一个故事、这故事发生在农村,拍起来不太费钱,而且已经有人愿意资助一部分资金,他建议忻钰坤拿这个作品练练手,将来时机成熟了、再拍自己的剧本,忻钰坤仔细听完故事、决定改编这个剧本,这就是电影《心迷宫》的来源。在《心迷宫》的剧本创作阶段,其实最主要的问题来自于你如何来面对自己,因为《心迷宫》是一个结构还有故事情节特别复杂的剧本,经常会在这个过程中迷失在剧本结构里,因为你觉得好像这样进去更有意思,绕来绕去、能够引领观众的心理需求,但你走两圈突然会发现这是死胡同,必须要想怎么让观众的情绪有那么更长远的延续或者有一种释放,在这个过程中也发现电影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心迷宫》是一部投资仅170万的小成本制作的电影,但是尽管如此、电影的拍摄仍然出现了严重的资金问题,一开始答应投资的几个朋友先后反悔,还有一笔投资、资金到账了,老板又给抽走了,忻钰坤后来回忆起这部电影的时候、印象最深的事只有两个字、找钱。当自己快要开机的前几天,制片人告诉自己、这个资金没那么容易找,而且我们有一个很大的资金漏洞一直补不上,导致我可能会延误开机、甚至导致这部片子流产,自己觉得那时候简直就是从天堂掉到地狱一样,因为很快自己马上就要开机了,如果这个钱不到位、自己所有的班底,所有的人都可能要再回去,那时候真是度日如年,怎么熬过来每一分钟、自己都不记得了,因为自己知道如果这个戏一旦因为资金原因停了、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再重新开动起来了,所以当时就竭尽全力每天赶场,往前排、往前排,自己印象特别深就是当我们剧组杀青之后、所有戏杀青之后,所有的主创拿到自己那份劳务、安心回到家,那一刻、自己的心才真正落下来,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将来这个片子究竟会怎么样,但是自己觉得终于好像心里面能够舒坦一些了。